“我只是让紫陌向教坊司嬷嬷打听姬婉娘, 得知你从前去教坊司并没有特别关注过姬婉娘，而在你之前她就有几个恩客, 其中一个就是一位红衣锦衣卫，不过他来的很少很不起眼，你什么时候去他才会跟着去看她，后来大约就是三个月前你从江南回来，开始频繁出入教坊司并传出力捧姬婉娘的绯闻, 而那个红衣锦衣卫却再没有出现过。”
林如雪说完看了一眼崔沐雨继续道：“红衣锦衣卫总共就那几十个人，项彬殉职很容易打听到，再打听一下就会知道他从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姬姓未婚妻, 后来那女子的父亲外放知府, 再后来就遇到了贪污京杭运河治河百万白银的大案, 想来应该就是姬婉娘的父亲。”
下面的话她就不用再说了，相信崔沐雨都能明白。
“姬婉娘腹中子嗣，确实是项彬骨肉。”崔沐雨说，“教坊司不是寻常秦楼楚馆，尤其姬婉娘还是太后亲自下旨处置的犯官姬庆云之女，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拿到户部文牒将她救出。”
林如雪笑了一声, 对崔沐雨的做法显然不赞成：“你要是想让项彬的子嗣脱离奴籍干干净净的降世, 最好的办法不是你去顶包，而是让姬婉娘成为名正言顺的项夫人。”
“太难。项氏虽不能与八大勋贵相比但亦是鲜卑贵族，项彬殉职朝廷嘉奖, 这是项氏的殊荣, 项彬既然还未娶妻项氏就绝不会认下姬婉娘腹中子嗣, 她的身份会让项氏蒙羞。”
半年前秋季长江大水，京杭运河受到波及，江南一段河堤冲毁洪水肆虐，杭州知府姬庆云却玩忽职守，受江浙总督贪污治河银款牵连，据说他也收受贿赂贪墨了不少官银。此次大案数额巨大令人咂舌，事发半年都没能追回半数赃款。
西太后震怒下旨彻查此事，江浙总督畏罪自杀，大批官员夺官下狱，姬庆云死于狱中，此案到现在都未能查清了结。崔沐雨到江南办差明面上也是奉皇命对此事进行调查。
姬庆云是掌权西太后点名的要犯，众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姬婉娘这般身份，就算项彬与她来往都要小心翼翼避开旁人耳目，如今项彬一死她就更不可能得到项氏的承认了。
“太难也并非不可能。”林如雪说，“我倒是能想想办法，兴许可以帮得上忙，不过要从长计议，此事急不来。”
崔沐雨听她说要帮忙，琥珀色的眼睛吃惊的看向林如雪：“你愿意帮她？为什么？”
姬婉娘姐妹今日上门必然给林如雪填了堵，林如雪就算足智多谋修养好最多也就做到目前为止，大度的把她们送走算完，可她却选择帮助姬婉娘，要知道再往下帮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牵扯良多错综复杂，必要劳心劳神。
“为道义。”林如雪答道，“我谢崔夫人救我，我也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娶我，或许你并非自愿，但因此承恩公府对我林如雪有恩有义，而你想要做的事也为一个‘义’字，所以我帮姬婉娘，帮你，报恩兴义，也是间接还承恩公府的恩情。”
崔沐雨看着林如雪昂然正色的说完这些话，唇角弯弯竟然微微笑了。
林如雪发现崔沐雨用探究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感到很奇怪，问他：“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崔沐雨收回目光，唇边还带着一点点未有消失的笑容。
他只是觉得林如雪明明是一个闺阁女子，可刚刚她的身上却满溢着江湖侠气，令人倾慕欣赏。
她真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子。崔沐雨想。
他见过聪慧狡黠、妩媚艳丽的她，也见过柔情婉娩、以柔克刚的她，甚至见过坏脾气不讲理，又哭又闹调戏人的她，但方才他又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天清行》里，文坛泰斗白子昂用“扬绰约之丽姿”来形容她，那大概就是她方才的样子吧，坚持，执着，正义，侠气，是一种打动人心的美，有恩，有道，有义。
林如雪看出他向自己投来的是赞赏的目光，她笑了，站起身从果盘中选了个橘子拨开，眼皮一抬，带着暗示的意味问：“要吃橘子吗？”
崔沐雨脖颈徒然一凉，又想到了被摩罗寺酸橘子支配的恐惧，忙向后靠了靠，离橘子远远的。
林如雪笑起来，漫不经心的对崔沐雨道：“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以前对你挺有好感，但是今天这事你却让我很生气。”
林如雪说完又舒了口气：“不过现在知道你是为自己的同僚朋友完成遗愿帮他妻儿，我倒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那么不可理喻，就是有点傻。”
林如雪说着将自己拨开的另外半个橘子递给崔沐雨。
崔沐雨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接过了橘子，心里却对她的话很不屑。
说谁傻呢，就算这法子从她的角度来说不算高明，但毕竟对他而言能最有效最快速的解决两个大问题，算是一箭双雕了好吗。还说他傻，总比某些好好坐在床上都能掉下来的人强。
他看着手中的橘子再看站在眼前微笑着的林如雪，用既不温柔也不谄媚的声音冷冷淡淡的问：“你不生气了吗？”
“还行吧，你把这事按下去我就勉为其难不生气了。”林如雪舒了口气，她两世为人，如果这点处理完的事都看不开，那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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