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帘幔都已放下光线暗淡,其中摆设一应都是衍圣公府带来的奢华之物,想来杜夫人是不愿让病中的儿子吃丁点苦头。
林如雪站在门口望着床帘帐幔里的人影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望向别处,一樽夹竹桃干花的桌摆小插屏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林如雪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那扇圆圆的小插屏,两扇轻薄的绢丝边绣在琉璃架的拉伸下将干燥的夹竹桃花朵牢固固定在其间,看起来倒有几分风雅的味道。
“林小姐,嘉琪醒了,在等你。”杜夫人打开床帐对林如雪道,“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别人,我在外面,有事叫我就好。”
雕花门关上后林如雪听到孔嘉琪微弱又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林小姐,是你吗?”
林如雪走过去在床边站定,望着消瘦了一大圈的孔嘉琪轻声道:“小公爷,你的病好些了吗?”
孔嘉琪的眼眸堪堪睁开一条缝望着她,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我还好,让你来看我,失礼了。”
“小公爷不要客气,我听杜夫人说你有话要跟我说,你精神不好长话短说就行,我能明白。”林如雪在窗前绣墩上坐下来道。
“那个夹竹桃,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让我远离小人。现在想想,那时真好,林小姐你说的话都是对的。”
孔嘉琪方才看到林如雪对那扇小屏风感兴趣,望着林如雪有些迷离又陶醉的说:“我把它做成了插屏,一直都摆在我日日写字的书案上,来这里也央求母亲带来了。”
林如雪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望着病中如此衰弱憔悴的孔嘉琪涩声说:“小公爷你快点好起来吧,我没有怨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好起来,以后能……”
“林小姐,是我对不住你。”孔嘉琪说完这句话眼角忽然就滑过了一滴眼泪,看得林如雪措手不及。
他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是我,我太没用了,我是衍圣公府的嫡长孙,我必须要肩负起家族的希望和责任,我也不想让祖母和母亲对我失望,所以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太后的指婚,林小姐对不起,英国公的事我,我对不起你……”
孔嘉琪说着说着神情就激动起来,咳嗽着流眼泪,连脸色都变做了紫红。
“小公爷你千万别这么想,英国公的事我有办法解决了,不用你操心,真的。我跟你说,三公主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她很温柔也很漂亮,小公爷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
林如雪当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绝英国公,但是宽慰病人她只能这样哄孔嘉琪,不愿让他的内疚加深。
“可我,可我喜欢的人是你呀。”
孔嘉琪抽噎着叹了口气,躺在枕头上终于安静了,好像说完这句话就了却了他所有的心愿。
林如雪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才说:“小公爷,喜欢一个人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谢谢你对我的青眼有加。你还没有见过三公主也不了解她,所以你的心思不会偏向她哪怕一点点。但是小公爷,如果你心里有我,你就当帮我的忙,好好对三公主,好好跟她相处,只有相处你才会知道她的好,你才会慢慢发现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林如雪说完朝孔嘉琪露出一个温和而宽慰的微笑:“你不是说我说的都对吗,那你一定要照我说的话去做呀。”
孔嘉琪喜欢听她的声音,喜欢看她的样子,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糖吃完了,林如雪终于要拔除孔嘉琪的心病了,可能会疼,但这才是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林如雪说:“小公爷,我不生你的气也不怨你。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喜欢有时候要为很多责任让道,我理解。但是理解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选择了家族,而我也无法喜欢你,我们的缘分以这簇夹竹桃开始,以这把木梳结束,互不相欠了。”
林如雪从袖中取出孔嘉琪送给他的木梳放在床头:“一梳梳到头,这段缠绵的感情请你留给未来真心以待的那个人吧,愿你有一天能够拥有一个愿意为之放弃家族的爱人,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林如雪说完站起身离开了孔嘉琪的身边,走到长案处她看了一眼那扇小屏风,顺手拿起来对孔嘉琪说:“小公爷,屏风我拿走了,你快好起来,我也不会轻易死在英国公手上,咱们都要好好的,若有一天,江湖再见。”
你的梳子我的夹竹桃,如今各归其主该断的念想也就断了,从此惟愿各自平安。
林如雪从孔嘉琪的内室走出来,杜夫人立刻就满怀希望的走上去问她:“林小姐,嘉琪他,他好一点了吗?”
林如雪勉强笑了笑道:“我都跟小公爷说清楚了,他的心结应该解开了。”
孔嘉琪心中郁郁不过是对林如雪有情又不得不顺从家族放弃了娶她的承诺,若是因为他的失信导致林如雪嫁给英国公后香消玉碎,以他优柔善良的性情必定会终身愧疚难以自拔。现在林如雪已经把话说开,告诉他自己既不会喜欢他也不怨恨他,更不会就这么嫁给英国公,所以孔嘉琪虽然伤心但也不会再因此事自责,心病自然就除去了。
林如雪四下在屋里望了一下,见屋内都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做好了布置便点点头道:“有劳杜夫人了,小公爷的心结已了我这就回去了。”
杜氏感激的应了一声,亲自送林如雪出去时又看了一眼外室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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