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爱管闲事,也不光是管你。”莲珠紧接着又说,“胡大先生的事,我们怎么好不管?有件事要提醒你,到了好日子那天,要约了刘抚台去道喜!”
这正是胡雪岩想说不便说,关切在心里的一句话,所以格外注意德馨的反应,只听他答了一句:“当然非拉他去不可。”顿觉胸怀一宽。
“胡大先生,我特为穿旗袍给你看,你送我的哔叽衣料,我照这样子做了来穿,你说好不好看?”
通家之好,到了这样的程度,似乎稍嫌过分,胡雪岩只好这样答说:“你说好就好。”
“好是好,太素了一点儿。胡大先生,我还要托你,有没有西洋花边,下次得便请你从上海给我带一点来。”
“有!有!”胡雪岩一迭连声地答说,“不必下一次。明天我就叫人送了来。”他接着又说,“西洋花边宽细都有,花式很多,我多送点来,请二太太自己挑。”
“那就更好了。”“别老站着。”德馨亲自移开一张凳子,“你也陪我们吃一点儿。”
于是莲珠坐了下来,为主客二人酌酒布菜,静静地听他们谈话。“雪岩,我听说你用的人,也不完全靠得住。你自己总知道吧?”“过了这个风潮,我要好好整顿了。”胡雪岩答说,“晓翁说周少棠值得重用,我一定要重用。”“你看了人再用。”莲珠忍不住插嘴,“不要光看人家的面子,人用得不好,受害的是自己。”“是,是!二太太是金玉良言。”胡雪岩深为感慨,“这回的风潮,也是我不听一两个好友的话之故。”“其实你不必听外头人的话,多听听罗四姐的话就好了。”“她对外面的情形不大明白。这一点,比二太太你差多了。”听得这话,莲珠颇有知己之感,“胡大先生,你是明白的。不比我们老爷,提到外面的事,总说:‘你别管。’一个人再聪明,也有当局者迷的时候,刚才你同我们老爷谈话的情形,我也听到了一点儿。”说到这里,她突然问道,“胡大先生,上海跟杭州两处的风潮,左大人知道不知道?”
“恐怕还不晓得。”“你怎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胡雪岩有些茫然,多少年来,凡是失面子的事,他从不告诉左宗棠,所以阜康的风潮一起,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左宗棠。
“为什么不告诉他?”莲珠说道,“你瞒也瞒不住的。”“说得不错。”德馨也说,“如果左大人肯出面,到底是两江总督部堂!”
这个衔头在东南半壁,至高无上,但到底能发生什么作用,却很难说。哪知道莲珠别有深心,“胡大先生这会心很乱,恐怕不知道该跟左大人说什么好。”她随即提出一个建议,“是不是请杨师爷来拟个稿子看看?”
那杨师爷是苏州人,年纪很轻,但笔下很来得,而且能说善道,善体人意,莲珠对他很欣赏,德馨只要是莲珠说好就好,所以对杨师爷亦颇另眼相看,此时便问胡雪岩:“你的意思怎么样?”
“好是好!不过只怕太缓了。”“怎么缓得了?发电报出去,明天一早就到了。”“我的密码本不在这里。”“用我们的好了。”莲珠接口。
“对啊!”德馨说道,“请杨师爷拟好了稿子,就请他翻密码好了。小妾也可以帮忙。”
“这,怎么好麻烦二太太?”“怕什么?我们两家什么交情。”
真是盛情难却,胡雪岩只有感激的份儿,在请杨师爷的这段时间中,离座踱着方步,将要说的话都想好了。
“杨师爷,拜托你起个稿子,要说这样子几点:第一,请左大人为了维持人心,打电报给上海道,尽力维持阜康;第二,请两江各衙门,暂时不要提存款;第三,浙江刘抚台、德藩台很帮忙,请左大人来个电报,客气一番。”
“客气倒不必。”德馨说道,“要重重托一托刘抚台。”“是!是!”杨师爷鞠躬如也地问,“还有什么话?”“想到了,再告诉你。”莲珠接口说道,“杨师爷,你请到外面来写,清静一点儿。”
莲珠很热心地引领着杨师爷到了外屋,悄悄嘱咐了一番。他下笔很快,不到半个钟头,便将稿子送了上来,除了照胡雪岩所要求的三点陈述以外,前面特为加一段,盛称德馨如何帮忙,得以暂渡难关,实在令人感激,同时也说了些德馨在浙江的政绩。着墨不多,但措词很有力量,这当然是莲珠悄悄嘱咐的结果。
胡雪岩心里雪亮,德馨曾透露过口风,希望更上层楼,由藩司升为巡抚,做一个真正的方面大员,而目标是江西。
这就需要两江总督的支持了。原来所谓两江是明朝的说法,安徽是上江,江苏是下江,两江总督只管江苏、安徽两省,但江西与苏皖密迩,两江总督亦管得着,犹之乎直隶总督,必要时能管山东。将来江西巡抚出缺,如果左宗棠肯保德馨,便有一言九鼎之力,所以电报中由胡雪岩出面,力赞德馨如何帮忙,实际上即是示好于左宗棠,为他自己的前程“烧冷灶”。
当然胡雪岩是乐于帮这个惠而不费的忙,而且电报稿既出于杨师爷之手,便等于德馨作了愿全力维持的承诺,更是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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