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冠冕堂皇的高姿态演说做派,简直和电视上那些政治家没什么两样,可在这农田环绕的环境中就显得相当不协调了,这一点让我感觉十分不快。“反正这次肯定也是宫水先生当选了呗。”“毕竟是花了大价钱造势嘛。”——听众们的议论声传了过来,让我的情绪愈发低落。
“哟,宫水。”
“……早。”
更糟糕的是,现在跟我打招呼的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同班同学三人组。这几个在学校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潮人,总是喜欢找我们这些土包子的麻烦。
“镇长和建筑公司老板。”其中一人一边说一边故意将视线投向正在进行演说的父亲。我抬眼望去,发现敕使的父亲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他穿着自己建筑公司的外套,胳膊上还套着写有“宫水俊树应援团”的臂章。对方来回看了看我和敕使,继续说道:
“然后他们的崽儿也成天腻在一块。这是家长的要求吗?”
神经病。我没搭理对方,迈开步子打算离开。敕使也面无表情地跟了上来,只有早耶香有些慌张,一脸为难的表情。
“三叶!”
突然有人大声喊起我的名字。我顿时屏住呼吸,简直难以置信,正在演说的父亲居然放下了麦克风,直接朝着我大声喊叫。听众们也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这边。
“三叶,走路的时候要抬头挺胸!”
我顿时面红耳赤,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泪水也差点没忍住。我尽力按捺住想逃离现场的冲动,迈着大步离开。
“他对家人也蛮严格的。”“镇长就是镇长嘛。”听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呜哇,好严厉。”“瞧着有点可怜哩。”那几名同学皮笑肉不笑的话语声也传进我的耳中。
糟糕透顶。
刚才在我脑中奏响的BGM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失去了BGM,待在这座小镇对我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笃嚓笃嚓笃嚓,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写下一段似乎是和歌的文字。
休问我,彼为谁;九月露沾衣,是我,待君会。②(注:本书的和歌译文均摘自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赵乐甡先生翻译的《万叶集》。)
“‘彼为谁’便是‘黄昏之时’一词的由来。‘黄昏之时’,这词你们是知道的吧?”(注:短歌原文中的“彼为谁(TASOKARE)”写作“誰そ彼”,和现代日语中的“黄昏(TASOGARE)之时”一词发音接近。)
小雪老师清亮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她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彼为谁”三字。
“黄昏就是傍晚,既不是黑夜也不是白昼的时间段。人们的轮廓变得模糊,让人分不清对方是谁。据说此时容易看见某些超现实的事物——例如魔物或亡者,所以就有了‘逢魔之时’的说法。不过在更久远一些的时候,人们通常称其为‘彼谁为之时’或者‘彼乃谁之时’。”
小雪老师又写下了“彼谁为”“彼乃谁”几个大字。这算个啥?玩文字游戏吗?
“老师,提问——不是应该读作‘彼谁乃之时’吗?”
有人举手发言问道。的确如此,虽说我也知道“黄昏之时”的说法,但形容傍晚的话,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词却是“彼谁乃之时”。听到有学生这么问,小雪老师温柔地笑了笑。说来这种乡下地方居然会有她这样的美女古文老师,也是相当奇怪。
“你说的应该是这一带的方言吧?我听说糸守地区的老人家说的方言里,的确留有不少《万叶集》中的用语。”
“毕竟是穷乡僻壤哩。”有男学生这么接话道,不少人随之笑出声来。没错,有时候外婆说的话也会让我听得一头雾水,毕竟她称呼自己用的还是“老身”呢。我一边想一边翻动笔记本,突然发现本该是白纸的页面上写着几个大大的字:
你是谁?
咦?
什么情况?眼前那陌生的字迹仿佛将身边的一切声音都吸了进去,四下顿时变得寂寥。这显然不是我的字迹,而且我应该也没有把笔记本借给其他人。咦?啥叫“你是谁”?咋回事?
“……同学。下一位,宫水同学!”
“啊,好的!”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请从九十八页开始读。”小雪老师说道,又看着我的脸,有些狐疑地补了一句,“宫水同学,今天你倒是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呢。”
教室内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啊——?啥意思呀?到底是啥情况?
“……你不记得了?”
“……嗯。”
“真的假的?”
“我不是‘嗯’了吗?”
说完我猛吸了一口香蕉果汁。咳咳,真好喝。早耶香用看怪胎的眼神紧紧盯着我,说道:
“……可你昨天连自己的课桌和储物柜在哪儿都不记得咧。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也不扎,校服的丝带也没戴,而且一直满脸不爽的样子。”
我想象了一下早耶香描述的状态……呃?
“咦咦咦咦?不是吧,真的假的?”
“感觉昨天的三叶完全丧失记忆的样子。”
我慌慌张张地开始回忆……果然有哪里不对劲,我完全想不起昨天发生过的事。不对,还是能零零散散地回忆起些许。
那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镜中映照出的……是个男人?
我尽力在记忆中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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