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时玖去寻了傅守礼一趟。
傅守礼尚公主之后就跟家里分府住了。时玖上门直言,“今儿个可不是找你来了,是来看小郡主的。”
傅守礼成亲后脾气也收敛不少,闻言也不生气,让婆子抱小郡主来。
堂里珠帘一掀,却不是婆子去而复返,而是公主抱着小郡主亲自过来了。
时玖赶忙起身行礼,明德公主人生得就温柔动人,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温婉,只笑道:“既是夫君的朋友,便无需多礼。时大人快请起。”
傅守礼接过小女儿,爱怜地碰了碰她吹弹可破的软糯小脸。
公主笑笑,“你们哥俩儿聊着,我让人去备些茶点来。”
待公主走后,时玖才凑到小郡主身边,看着她也很是替傅守礼高兴。他已经同商瞿在一起了,这辈子估计也没个孩子在身边,也因此对他们傅守礼的女儿很是疼惜喜爱。
“呐,小郡主真漂亮呀,叔父第一次见你,送个如意锁,希望小郡主平安喜乐一生。”时玖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个檀香木的盒子出来,里面用红布垫着,上面放了把如意锁。
锁头一看就设计的十分用心,怕小孩子带着沉,里面是镂空的,金壁薄薄的一层,上面嵌了六颗颜色不同的小玉石,做工精细,设计得也巧妙。
“小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时玖笑道:“想着小郡主也不缺什么,就亲自设计了这锁头,盯着人做的,讨个吉祥和美的祝福罢了。”
傅守礼怎会不知晓时玖的用心,亲手将锁头给小郡主戴上,“多谢兄弟了。什么知书达理,美貌无双,都不需要,我只希望她这辈子都开心就足够了。”
小郡主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圆眼睛看着时玖,嘟着嘴吐了个泡泡。
傅守礼皱眉。
“怎么了?”时玖没怎么见过孩子,不知道吐泡泡是不是正常的事情,见傅守礼皱眉,只以为有什么不妥。
“没事,”傅守礼看看时玖,表情有些古怪,“她看着人喜欢才会吐泡泡,见了娘吐泡泡,我抱她都不给面子的……”
“真的?”时玖乐道,“小郡主喜欢叔父?真乖!”时玖学着傅守礼的样子用手指刮刮小姑娘的脸,小姑娘“咯咯”笑出声来,露出一排还没长牙的小牙花,小拳头挣扎着从襁褓中抽出来,攥住时玖的指头,笑得更是开心。
“她她她……”时玖看着这个软软的小生命,被她攥住指头,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觉得格外神奇。
傅守礼脸色更黑,他家囡囡被他抱着的时候都不带给他乐一个的,凭什么对着时玖笑得这么好看。
时玖都不用看就知道傅守礼想什么,得意道:“我跟你说,在孩子面前呢,不要总板着脸,你看你看,她喜欢面善的……”
“滚!”傅守礼认真道。
“不闹了,说正经的。”时玖轻轻抽出被小郡主攥在手心里的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何事?”傅守礼想不到他出使在即,圣眷在身,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
“你听说过礼部尚书家的事吗?”
“礼部尚书?“傅守礼熟练地抱着小女儿哄,问时玖:”有那么点印象,他哪里惹到你了?“
“哼。”时玖冷笑。把那日李图文来自己家里闹的事情跟傅守礼说了,又说了自己的计划给他,“我马上要走了,做这事情不方便,还是你掌握着新亭的局势,看着引导风向比较容易。”
傅守礼听说李家女儿竟然如此大言不惭,一时目瞪口呆。这么多年他早就想明白了。要知道时玖这人最是个没心肝的,就连商瞿,那也是兜兜转转多少次以命相护,才把那一尊玄石捂得些许暖意。他心里明白的紧,离了商瞿,那石头到底还是个石头,寒气凝烟,冷的人心里拔凉。
傅守礼闻言看向他,认真道:“时玖,你心这么硬,不怕你家小将军知道吗?”不过是个爱慕他的女人,若是自己,喜不喜欢的也就那么回事,时玖却下手毫不留情。
“他不用知道。”时玖垂眸,从盘子里取了块桃花酥,“再说,不是他们要宣扬出去闹得满城皆知吗?不如我就顺水推舟,帮他们一把。”
“好吧。”说到底时玖既然找上门来,傅守礼就根本不会拒绝。只是可怜人家姑娘,看上谁不好,看上时玖这个没心肝的,估计要被他这个冷心冷情的弄坏了名声,日后想嫁个好人家怕是难了。
李尚书哪里能想得到,他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当晚傅守礼哪能让人拍拍屁股一身轻松地回家,他深知时玖的酒量,把持着要灌醉时玖的量跟他行酒令,时玖哪里会老老实实让他如愿,直到最后,两个人都喝的腿脚酸软,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灌得谁。
傅守礼脚下拌蒜送时玖出门的时候还在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哥这么多年什么好事不想着你?结果你自己在后面给我留了这么一手?!留就留吧,我还会怪你不成?!时玖!是不是我不去找你,你就连见我都不肯见?“
夜幕下,时玖扶着门口垂柳吐了一轮,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傅守礼,眼底映衬月色,忽明忽暗。
“你叫我怎么说呢?我该怎么办?我不敢轻信任何一个人。从小别人就告诉我,我得小心,我得谨慎,因为我一举一动,都会跟我爹绑在一起。在侯府……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我爹那么好……我该怎么办……“
时玖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踉跄着嬉笑而去。
不远处,将军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商瞿驾着马车来接时玖,就如同他每在新亭时每一个时玖在外喝醉的晚上。
夜风拂过人面容,傅守礼稍微清醒了些,“喂……”
时玖笑声不止,朝身后摆了摆手。
他面前,商瞿张开双臂,等着他来填满胸膛。
时玖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商瞿垂眸,擦了时玖脸颊上的泪水。时玖的唇角还勾着,商瞿叹了口气,打横抱起他,一步跨进马车里。
一吻过后,时玖终于冷静了些。被商瞿贴着额头,时玖终于从旧日的回忆里挣脱出来。虽然小时候被冷苛对待,其实他也谈不上恨定北侯府的老夫人跟孩子们,没有人有义务对自己好,时玖心里是很清楚的,他能有爹疼,有商瞿陪伴,已经不知是他修了多少年才能化得的福分。
时玖想着,自己告诉自己那么多遍,可人心到底还是人心,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霾一直都在,只是藏着没有露面,当日光被流云遮去,被上品竹叶青的酒气上头,就全都露了出来。
回到府里,时玖侧身躺着,睁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白玉盘似的月亮,一夜没有合眼。殊不知在他背后的商瞿用同样的姿势这般看了他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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