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得了他关照，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一些。
方秦带他们走到一间方正的小院子，回身同他们道:“稍等。我去问问大夫。”
“劳烦您。”时玖点头谢过。待方秦走进房子，也不敢放下商瞿，抬眼打量所在的这间小院子。
看起来主人还是个挺会生活的，院子不大，还圈出一小片园子，时玖猜测，该是种药材的。他将商瞿往身上托了托，商瞿几处露在外面的肌肤贴在时玖身上滚烫，时玖呼吸之间，白气缥缈。
他想了想，商瞿现在禁不起冻，虽然冒犯但还是走进房屋，没忘记在进门的时候跟房主道一声:“唐突。”
一进门，周身顿时被暖烘烘的热气包裹。屋里的二人争执的太过激烈，以至于完全忽视了时玖的存在。
时玖也终于看清楚那大夫的相貌:眉目俊郎，冰肌玉骨，肌理分明，骨肉匀称。不但不是时玖心里头那种云破月来仙风道骨的模样，反倒是个十分年轻的俊俏少年。
“我不管！你倒是好心，什么人都敢往回带，万一是坏人呢？你以后就是村里的千古罪人！”他就这般掐着腰指着鼻子骂方秦，时玖甚至能看出来他背后一轮燃起的火焰。
方秦语气也不大好，但还是保持着风度，“你说你一个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医者仁心吗？何况这两个人还是因为我们设下的捕猎陷阱受伤的……”
“对啊，你们设下的陷阱，你们去治啊。”那人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时玖心想，看着倒是挺好看的，可惜脾气太糟糕了点。
方秦呼吸一紧，时玖清楚地看见他攥得紧紧的拳头。
“罢了。”方秦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他一语不发，转头就走。
那位小大夫胳膊一挥，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挥落在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方秦怔愣在原地。却不只是因为身后的动静，更是因为面前正站着时玖，还腾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不好意思啊……外面有点冷，我怕兄长伤情加重，所以才……”时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怕方秦太尴尬。
方秦脸上一惊过后带了点歉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你也听见了，不如我让人抓紧时间送你们下山，别耽误了这位兄弟的伤。”
时玖没回他，反而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桌案后犹自气氛面色通红的小大夫。
也不管他是不是生气，锁定房内一张铺垫好的鹅黄软榻，径直走过去将商瞿放躺到榻上，手上麻利地拆着商瞿伤口处简单包扎的布带。
房间内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商瞿的伤口已经凝固了，却在往外渗着淡黄色的脓水，未经清理，一片斑驳的青紫。小腿有些变形，腿骨略弯。
时玖处理好这些，终于抬眼看向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大夫。
“你……”小大夫还未见过这般不要脸面不请自来的，手指指着他说不出话。
“恳请大夫救我兄长！”时玖朝着他一躬到底。
小大夫胸膛剧烈起伏，还从来没有人这般放肆敢动他房里的睡榻，看着时玖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救！”
“为何？”时玖紧追不舍。
“不想救便不救！”小大夫嗤笑一声，“还有，你趁着现在把人抬出去，不然我要亲自把你们丢出我的院子。”
“你要怎样才看救？”
“怎样？”小大夫睨他一眼，上下打量，说道:“看你身上这身，非富即贵吧？你不是非要在我跟前演兄友弟恭吗？可以啊，你先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叫我一声爷爷，其他的就好说了。”
时玖一怔。
方秦怒道:“江空夜！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这算什么欺人太甚，”江空夜反讥一句，“我又没逼他们，做不到就滚呗。”
方秦气得脸色铁青，刚要朝时玖说句什么，就见时玖身子一矮，人半点犹豫也没有，已经直直跪了下去。
“你……”
江空夜回身喝茶，一转头就见时玖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噗”一口茶水直直喷出来，呛得不住咳嗽。
一声“爷……”还没叫完，江空夜暴跳如雷手忙脚乱地拿东西丢他，“你快给我闭嘴！”
时玖给他磕过头，额上微微发红，他利索地站起来，扯过江空夜，拉他到商瞿榻前，“你说的磕头就救我兄长，不能反悔啊。”
江空夜憋的一脸猪肝色，偏偏不能反驳。
方秦眼睁睁看着江空夜吃瘪黑着脸给商瞿接腿的模样，半晌笑出来。
“你笑个屁啊。”江空夜忙里偷闲，一瓶子砸到他脸上，“之前的药都吃了吗？笑的难听死了。”
商瞿的腿伤有治，时玖也心总算放下了些，留意到方秦脸上一闪而过的黯淡。摇摇头，心道，这江空夜豆腐心但是刀子嘴，好心肠却最是得罪人。难保日后不会吃大亏。
“你兄长的腿已经接好了，内服一副外敷一副，你给他煎，用量写在纸后边了！”江空夜招呼也不打就丢给时玖一个颇有分量的纸包，黑着脸同方秦说:“还有你，也滚！把他们都带走！”
方秦显然知道江空夜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可惜时玖不干。
“我哥的腿不能随便乱动，”时玖认真道:“这几日就麻烦江小大夫将就将就，把睡榻让出来吧。”
江空夜深深做了几个呼吸，咆哮的中气十足:“你给我滚出去！”
骂人归骂人，江空夜没有真的把人撵出去。竟然默许了商瞿和时玖睡他的睡榻，自己则歪在摇椅上凑合着睡。
“宅心仁厚的江小大夫，你在干嘛？”江空夜挑件药材之后，洗过手，就那么隔着个破旧却干净的蒲团坐在地上，就着火盆烤了点熟胶，一点一点粘一个陶瓷的笔洗。
时玖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江空夜那日摔得瓷具中的一个。配合那日方秦的神色，时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下意识看了看躺在手边的商瞿，烧早就退了，可不知为何，商瞿竟然一直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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