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更频繁地出入千红阁，因为只有更多的美酒佳酿，才能使我暂时迷醉，更多的床第之欢，才能填补我因一份从未拥有的失去所带来的心间的空白。
我从此恨上了她，我发誓我会恨她，恨这个将我一生一次的真心狠狠践踏在脚下的女子，我发誓我将成为让她刮目相看的人，所以我在二哥的督促下，暗器使得愈发的好。
我以为我已经彻底摆脱了她，可是当我知道她被关进刑部大牢时，我仍然央求二哥带我去看她，我对二哥说：“我只是想看看那女子如今的凄惨模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是解气的，但是看到她时，我的心却开始流泪。
我只是隔着牢房静静看着她，她那时睡在一片稻草堆中，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她趴着，面朝墙壁，以至于我看不见她的脸，也幸而我看不见她的脸，否则与她对视的一瞬，我想我便会败下阵来。
“她，也不过如此嘛，”我对我二哥说，也是在骗我自己。这时候我只想要喝酒，想要将自己灌醉，我想要同更多的女子欢好，以抚平我心中的不适，但最终抚平我不适的是我给韩斯年的那一拳，虽然没有打着他。
我不明白，我这般苦苦追寻的东西，轻而易举便被韩斯年得到，可他却丝毫不懂得怜惜。他是刑部侍郎，怎能让她受这样的苦楚，若我是他，定要将她救出，哪管什么皇权律法，天塌地陷。
后来她终究逃过一劫，成了韩斯年的妻子。
无论她成为谁的妻子，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的心也无法改变，或许就像是我爹说的，我眼中哪有什么礼法规矩，我眼里就只有美酒女人。
那是她嫁给韩斯年之后，我们第二次相见，在千红阁，她作小厮打扮，跟在那楚国王子身后。
那腌臜东西想去搂她的腰，我差些儿忍不住唤人来，剁了他伸过去的手。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他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他：“我也很喜欢你的小厮，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
说出这句话时，我心间不由自主涌起一股甜蜜，我的牙齿打着颤，我双手禁不住握紧，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我选择了喝酒，因为我知道，这个游戏，他胜不了我，哪怕他酒量比我还要好，但那又如何呢？他不会喝得比我更快，他不会为了她，一口一口地灌酒，哪怕呛着了也不顾，哪怕想吐也不管，他不会的，我甚至觉得即便是韩斯年在也赢不了我，因为他们都不如我这样爱她，因为他们都没有我这样大的决心。
后来我果然胜了，她夺过我的酒杯，问我：“你是疯了么？”我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我怎会宁愿喝得后来吐了一日，卧床了整整三天，也要将她从那腌臜东西手中抢过来呢？不，我不是抢过来，我抢不过来的，她是韩斯年的妻子，又不是我叶添的妻子。
我想要装作好像一切不是为了她的样子，我告诉自己：叶添，你应该恨她的。
我的确应该如此的，可是当我得知她和韩斯年在广华寺中，可能有危险时，我仍是偷了父亲的令牌，调了人去救她，为了这，我后来被父亲的鞭子抽得就剩了半条命，被他拉去太子府请罪，说我误了太子的大事，该死！
但是死又如何，我不后悔，若是当日我没有去救她，她便要死了，我去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是鲜血，整个人像是从血中捞出来的似的，我那时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抱起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底第一次燃起仇恨。
如果她死了，我发誓，我会让这儿每一个人，包括韩斯年，都为她陪葬，我发誓，我会穷尽毕生之力，杀了我那太子表哥，哪怕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只蝼蚁。
她最终活了下来，同韩斯年亲临叶府向我道谢。
我才不想见她，我那样恨她的，我本该那样恨她的，我不会见她。
但是在得知她要去南疆时，我还是跟着去了。以探望兄长的名义，其实只是担忧着她的安危。
她可是我用半条命换回来的人，怎能无声无息死在战场上呢？所以当她被大哥派去做前锋，被大哥故意扔在战场上时，我才会主动提出做人质，让她用我来威胁大哥。
当她搂住我，为我挡下所有刺来的剑时，我恍然觉着，那不是战场，那是一个舞台，鲜血是散落的花瓣，喊打喊杀声是一支激昂的乐曲，群魔乱舞的士兵是我们的伴舞，而她，是我的领舞之人，我踮起脚尖站在刀尖上，最后终于伤了。
我看着自己腹部开出一朵花儿来，我想要抱紧她，却突然脱了力，陷入无边的黑暗。若是能将生命献祭给这一场舞蹈，那我没有遗憾，可是当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时，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活！
我终究活了下来，这一次，我不再扭曲自己的心，我不再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恨她。人生这样无常，生命这样脆弱，我不想有生之年，都在自欺欺人中度过。
但是这一次的生，只是侥幸，终于在我与她成婚那日，我随她一起跳下了悬崖。我并不是想要殉情，我只是一看到她消失在那山崖上，我便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拉住她，仅此而已。
想不到的是，我们没有死，只是，那样风吹日晒，那样无水无粮的情况下，我们离死也不远了。
她一直昏迷着，发高热，嘴唇干裂，说她想要喝水，我弄不到水，只能用自己的血来喂她。一日三次，在手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口子，终于在一个午后，我闭着眼睛不想醒来时，她醒了来。
我救不了她了，我知道，我只能用我最后的几件衣裳，结成一根红绸，让她就着它爬下去。
我曾许多次望着她的背影，看她从我面前一点一点儿消失，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我亲眼看着她，再一次，从我的世界消失。
她在喊我：“叶添，你快下来呀！”
我下不去了，我知道我下不去了，我只想闭上眼睛，睡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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