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冰冷贴着他的腿，他心头一颤，几乎是立刻，身上又好似起了火一般的滚烫。
“韩斯年，你老实一点！”尉迟蒹抬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好像被定住了，韩斯年居然就这样乖乖地看着她，将自己腿上的毒一口一口吸了出来，吐在地上。
“你，你这样自己也会中毒，你……”待到尉迟蒹终于为他将毒血吸得差不多时，他这才反应过来。
“可你中毒已深，若不吸出一些的话，你韩世子的命没了，小女子可担待不起，”尉迟蒹一擦嘴角，又看了看他还有些红肿的腿，道。
韩斯年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微低下头，愧道：“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在韩斯年的心里，只应该他来守护别人，而不是别人来保护他。
从平阳侯战死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这样，永远将所有人护在身后，永远把危险和苦痛留给自己。
“你当初带我去解毒，现在我为你吸毒，两清了，”尉迟蒹好似一点儿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
而后她便出了门去，拾捡了些干树枝和稻草，便在庙里生起了火。
此时已是凌晨，可以说是一日之中最寒冷之时，有了这个火堆，两人到底好熬一些。
“太阳出来了，我们再赶路吧，”尉迟蒹将一根小枯枝丢进火堆里，韩斯年也来添柴。
柴禾霹雳啪啦地燃烧着，尉迟蒹和韩斯年静静对坐，怔怔望着深红的火焰，谁也没有说话。
“睡了，”尉迟蒹将稻草铺了厚厚的一层，便躺倒在草堆里，闭上眼睛，又提醒道：“明日还要赶路，你也早些歇息，”她是真的困极了。
韩斯年“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动作。
如今二人都中了毒，运不上内力，若是两人都睡了，到时有了危险，岂不都要命丧于此？
所以韩斯年无论多想睡，都不允许自己睡。
他看了看门口，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而尉迟蒹，是这暮霭沉沉中的唯一一抹亮色，她的微红的小脸，好似含着蜜意，微嘟的小口，显出孩童的天真，只有在沉睡之时，尉迟蒹才是沉静的，才是不让人觉得危险的。
危险？
韩斯年猛然意识到，尉迟蒹给他的感觉居然是危险。
即便是方才那样凶险的时刻，他也没感觉危险，便是现在身中奇毒，内力难聚，他也没感觉到危险，尉迟蒹一个小小女子，虽有些功夫，却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何让他觉得危险？
在不恰当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将自己的柔软都交给她，这本就是一种危险。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自小渴望被守护，却不得不给自己弱小的身子强套上盔甲，去守护别人；他渴望自由，却又不得不将整个家族的期盼，作一副重担压在自己肩上；他渴望被爱，却又假装不需要爱，因为他深深以为，只有足够优秀，只有足够强大，才值得被爱。
可是这个女人，却让他柔软，让他忍不住想要躺在她怀抱中，接受她的轻抚。
但自己还远远不够好，怎么配得上她的喜欢呢？
天已经大亮，尉迟蒹的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韩斯年立即闭上了眼睛。
尉迟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见鬼，昨夜两人都中了毒，那么危险的境况，她居然睡着了？
尉迟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又看了看韩斯年，发现他居然也睡着了。
韩斯年随意地靠在香案旁，歪着头，两缕乌发垂在面上，甚至头顶还沾了一根稻草。
可是即便是这么狼狈，韩斯年身上，却仍是萦绕着一股子清冷之气，将他与尉迟蒹这样的凡夫俗子隔开，甚至连他头上那根稻草，也跟着高贵起来。
为什么韩斯年睡觉时，都带着一股仙气？
尉迟蒹呆呆地望着他，她坐在他对面，愈发自惭形秽了。
不行，一定要将他弄得接地气一些。
于是尉迟蒹轻手轻脚地踱到韩斯年面前，从他头上轻摘下那根稻草。
韩斯年虽然闭着眼，仍能感觉到一阵阴影覆盖了他，不由有些紧张。
尉迟蒹将那稻草，伸到韩斯年的鼻孔里，微微动了一动，韩斯年只觉得鼻腔中一阵无法抑制的痒，他却仍是忍着不去揉。
这样还不醒来？
尉迟蒹又挠了两下，韩斯年终于忍不住，一仰头，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尉迟蒹整个人僵住了，她瞪着韩斯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喊道：“韩斯年，你还睡？上马赶路！”
说罢便丢了稻草，转身往外去。
韩斯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去，面上忍不住，轻笑起来。
而后二人便上了马，这一回，尉迟蒹强行拉着缰绳，将韩斯年护在里面，还强行将他的头按在肩上，道：“你看你，眼下一团乌青，借我的肩膀给你靠一会儿吧！”
……
日夜不休，快马加鞭，七日后二人终于回到了京都。
策马入城，便闻身后有人大喊：“紫苏！世子！”
尉迟蒹忙拉住了缰绳，回头一望，便见江紫薇不顾仪容，正追着他们的马跑着。
“阿姐？”尉迟蒹和韩斯年俱是回头，望见江紫薇，便都下了马来。
这七日他们越发身子颓软，想是中毒已深了，如今下马都颇费力气，尉迟蒹几乎是跌下来的，韩斯年好一些，将她扶住了。
江紫薇已过了来，见韩斯年扶住了尉迟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强撑着笑意。
韩斯年收了手，二人脚步虚浮地朝江紫薇那儿走过去。
“阿姐怎会在城门口？”尉迟蒹轻声问道，她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也是碰巧，”江紫薇道。
走近了，她看见二人苍白的面色，吓得捂住了嘴，大惊道：“你们怎么？”问罢立即伸出手来相扶。
尉迟蒹将手伸出去，可是……却捉了个空，她只得尴尬地用手扇了扇风，叹道：“可真是热啊！
江紫薇双手首先扶住了韩斯年，而后才反应过来，立即抽出一只手来扶尉迟蒹。
尉迟蒹嘿嘿笑了两声，问江紫薇道：“爹爹如何了？”
“他……”江紫薇面有难色。
尉迟蒹知道了，这次回去，恐怕不是抄《女诫》那般简单了。
“阿姐，现在不能与你多说，我们得去一个地方，你先不要告诉爹爹我已回京，”尉迟蒹叮嘱了江紫薇，立即便要上马，韩斯年也一并上了去。
“你们又要去何处？”将紫薇望着他们，面上满是焦急。
“城北暮云斋，”韩斯年说罢，带着尉迟蒹，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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