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上立着一个石台，石台中央有一个凹进去的洞穴，幽暗的绿光便从其中散发出来。归霜抬手劈开银珏的手，却因用力过大，一时找不到平衡，向水中倒去。银珏一伸手拦腰扶住她，她稍稍站稳，便躲开他的手。
“你究竟想干什么？”
“自是带你重新见一回当年的事。”
归霜向边上略退了一步，脚下细碎的石子落入水中，荡起丝丝涟漪，“行泽馆是禁地，我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银珏揶揄一笑，眼底全是玩味：“你亦曾想过用天机镜窥探自己的身世，幻境禁地算什么！”他用力将归霜一拉，归霜实实跌在他怀里，她越是挣扎，他钳制的越紧，“你不过信不过我。”
他的心跳有力的跳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放弃挣扎，只能靠在他的胸口，他低低一声叹：“我是为了你好。”
他一只手已经伸在石台上，手中女娲石落下，顿时，石台两侧各飞出一只锦凤，欢腾鸣叫，十六色霞光映的洞穴如同九重天上的百花宴。阴雨霏霏，滴滴雨水在结界上汇成大些的水珠，折射十六色霞光，映的归霜满脸光芒，愈发明艳。
四周水汽汇成云雾，女娲石从凹洞中升起，白玉般的石身上七彩变幻，凝成一道白光。银珏死死抱住归霜，白光激起潭中静水，石台被水墙围住。她虽然在银珏怀中，仍是觉得身子一轻，再睁开眼，已经在水神的幻境之中。
四周幽暗寂静，寒气逼人。归霜来过这里，是天牢。
此前几次在幻境中皆是匆匆一掠，数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银珏放开归霜，由她向前走去。白卓的声音响起：“凤笙，你要想清楚，此去再无回头。”归霜惊得向后一退，才响起自己身处幻境。
她看到凤笙眼中的隐忍，凤笙一笑，如同一阵冷风席卷她的心，她只觉得那般凄凉。
“我无悔。”三个字，字字铿锵有力，饱含情谊，凤笙的目色却冷到眼底。
是什么逼得她这样，如此温柔美好的人，到此刻，冷冷对着天庭。牢房的锁“琤琤”作响，白卓走出，凤笙却喊道：“白卓，你要记得，”白卓淡然转身，静静望着她，“你为的是所谓天下大义，但我只为他一人。”
银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归霜身边，“我们出去。”归霜随他走出天牢。
一夜静寂如水，月光皎好。归霜静静坐在石阶上，银珏陪着她，声音淡淡柔和：“明日是水神行刑的日子。”归霜心中了然三分，神魔井之所以与水神幻境相连竟是用水神的血骨生生去祭，此后，水神的命运与神魔井相连，虽不至于魂飞魄散，但却是世世陷入无妄之境。天界素来享有仁慈美誉，竟不料会用如此残忍的办法来换取一夕安枕。她笑了笑，自嘲一般，始作俑者居然是他师父。
“我会去看的，”归霜平复心情，淡淡对银珏道，“只是我不明白，你做这些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银珏多次骗她，她断然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他抿嘴一笑，唇色轻薄，在月色下格外好看，他道：“魔君与水神对我有恩。”
归霜迷惑地看向他，魔君夜商，她曾有幸在魔界宫殿中见过，不怒自威，却绝不是坏人，难得地让她有一种亲近感。
眼前的台阶突然转换成荒地，归霜警惕地站起，却被银珏扶住肩，“幻境因人的心境而变，你看到的是我的过去。”
黄沙莽莽，四处是一望无垠的黄土地。归霜鲜少出九重天，不知天外世界。银珏难得的沉静，细细解说道：“这是蛮荒。”四海八荒，蛮荒便是一处，归霜幼时跟随白卓学习《天界图志》，对此处也是略知三分。此处神兽甚多，却也受仙人管制。
眼前，一个男孩拼命地跑，一只白虎玩弄着那个男孩，那只白虎浑身雪白，纤尘不染，是极好的神兽。边上有个锦衣男孩冷冷站在一边，面带笑意，“韵泽，这个野种你可要好好玩玩。”
被玩弄的男孩浑身是血，他想引出神力，制住白虎，奈何人小力薄。白虎的爪子向他的胸口狠狠划去。归霜一惊，“啊——”一声叫出来，银珏连忙一手揽住她，撑开折扇挡住她的眼睛。
她一张脸顿时变作苍白，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胜上三分。她脑子中一晃而过是幼年时在人间，那道士的三味真火，灼热灼热，浑身难受。
银珏感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揽住她的手又紧了两分。
突然一道蓝绸从天而降，白虎被生生弹到一边。一对璧人从天而降，一位是着蓝袍的神女温和地上前，扶起那个被玩弄的男孩，她从锦绣袍子中取出一块丝帛，轻轻擦拭男孩胸口的血，温柔的问道：“疼吗？”
那个男孩抬起头，只见那位神女垂着目，睫毛葳蕤，美得让人离不开眼。他似是看的呆了，茫然点点头。
归霜冷静下来，看去那一幕，那位神女蓝绸广袖，正是水神。与她一道来得男子，便是魔君。
魔君从一侧出来，分明好看的一张脸上冷若冰霜，他冷冷对边上那位指挥白虎的男孩道：“天家的孩子，原来小小年纪便知道仗势欺人。”
蛮荒的记忆戛然而止，眼前依旧是平静的石阶，云淡风轻。
归霜心中已经明了九分，银珏幼年受困蛮荒是水神、魔君相救。她想起自己幼年时的遭遇，不由心软了几分，隐隐带着几丝同情。水神与他，之如白卓与她，唯一的不同便是……她对白卓生出那样的想法。
归霜黯然坐着，看着夜空中大点大点的星光。银珏声音如水，款款说着往事：“我本是蛮荒的一位落魄仙童，不知父母身世。如你所见，水神与魔君救了我，我之后跟随水神身旁。水神待我极好，我视之如母。”
归霜亦曾听月老说过，水神还在九重天上时，身侧跟着一位小仙童，仙姿仙骨，生的极好。原来便是银珏。
她看向银珏，眼神中多了些别的神色，“你既是仙，又何以为魔。”
“神魔只是一瞬之间的是，无好无坏，心有善念，魔便是世人眼中的神，心存恶意，神也不过是千夫所指的魔。水神被困后，我便随魔君回到了魔界。”
归霜心中了然，难怪他可以混进九重天，仙姿仙骨半分看不出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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