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吹声中,游春进士行至紫云楼对面,一阵清风拂过,吹落杏花如雨,衣袂翻飞如雪。
四公主遗憾地嘟囔:“那花枝生得着实讨厌,刚好挡住了脸。”伏在阑干上踮脚张望,那少年郎却已打楼前经过,只留下一个俊逸的背影。
永泰郡主嘻嘻笑着明知故问:“挡住了谁?阿姊想看的是谁?”
兰陵长公主踱到柳云卿身旁,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十四郎,你可知我此生最大的憾事是什么?”
顿了顿,望了一眼男人端凝的侧影,自问自答道:“便是不曾看见你折桂摘星,似他那样。”
她说着伸手一指那马上的翩翩少年。
柳云卿淡淡道:“贵主抬爱。”目光却仍然追随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马上之人似有所感,蓦然回首向楼上望去。
楼中人呼吸一窒,心跳乱了一拍。
长公主拨弄一下腰间的玉佩,轻笑道:“当真是夺尽春光,回首一顾,倾城无色。”
这句话却没有刻意避人,叫众人听了个正着。
长公主靠在阑干上,乜着满面绯红的侄女笑道:“四娘,这回看清了么?”
四公主依稀知道姑母与母亲有嫌隙,纵然天真,也生出几分警觉:“姑母又拿我取乐。”
皇帝却道:“朕听闻今科状元郎年方弱冠,少年英俊,风姿不减柳卿当年,朕还不信,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
冯贵妃扶了扶云雾似的发鬓,笑道:“圣人竟还不知么?那状元郎正是柳中丞高足。”
“当真?”皇帝微露诧异之色,看向柳云卿,“果然名师出高徒。”
柳云卿行了一礼:“圣人谬赞。此子曾随微臣学过两年诗赋,微臣与他已有数年未见,当初也不过是略加点拨,并未教他什么。”
皇帝又望向长公主,半开玩笑道:“你知道柳卿门下有这样俊彦,却不举荐给朕,尽拿庸才糊弄,若非柳相与张侍郎极力举荐,朕岂非错失良材?”
长公主神色如常,莞尔一笑:“妹妹替阿兄觅得一柳郎,还不能功过相抵么?”
皇帝指着她笑道:“柳爱卿不曾入朝时便是京都名士,名闻遐迩,声振天下,你不举荐,难道朕就不能三顾茅庐去终南山请他?倒把这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长公主笑道:“妹妹腆着脸沾沾光,阿兄何必拆穿。”
皇帝笑道:“嫁作人妇多少年,儿子都已成人,还似年少时那般无赖。”
长公主也笑:“妹妹如此无赖,定有个好兄长包庇纵容。”
两人相视笑了一回,便将这话题轻轻揭过。
皇帝转向柳云卿:“柳爱卿,不知你这位高足可曾婚配?”
柳云卿目光微微一动:“回禀圣人,不曾。”
皇帝道:“那几个老小儿榜下捉婿,怕要急得打起来。”
又自言自语似地道:“当真是年少有为,只可惜出身低了些。”
长公主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侄女,悠悠道:“其父是明德十八年进士,只是未及授官便死了。”
四公主忍不住插嘴:“那也算衣冠子弟了。”
冯贵妃喝道:“四娘!过来!”
四公主知道母亲动了真怒,不敢再造次,不情不愿地挨到冯贵妃身边。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女儿,喃喃自语道:“一门两进士,可见是家学渊源。出身寒微些倒也无妨,柳爱卿高徒,定然人品出众,气质清华。”
冯贵妃一哂:“人品如何,想来柳中丞最清楚不过。”
皇帝看向柳云卿,眼中有问询之意。
柳云卿微一沉吟便道:“此子有夙慧,文理斐然,援笔成章,只是轻性薄行,时常流连烟花之地。”
皇帝微微皱眉,旋即松开:《传》云‘男女饮食,人之大欲存焉’,少年人风流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柳云卿沉肃道;“圣人请恕臣直言,流连放荡,人所易溺,以弱冠之龄耽于声色,足见心性。”
皇帝睨了一眼女儿,饶是他对这女儿宠爱有加,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儿并未继承母亲的美貌与风韵,姿色实在算不得多好,那少年郎既然风流成性,成婚后怕也收不了心,强行凑在一处恐怕只是平添一对怨偶,遂点点头道:“朕知道了。”
四公主观父亲神色便知此事不谐,委屈道:“阿耶,柳中丞方才还说有数年未曾见过蔺郎,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也许是以讹传讹,人品如何,阿耶召见他一回不就知道了?”
冯贵妃柳眉一拧,正欲说什么,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太子忽然道:“四妹幼时曾见过此子,莫非忘了?”
四公主莫名其妙:“我何时见过他?”
太子道:“当初在宫中见的,四妹还拿着个鲁班盒吵着要人家替你开。”
四公主叫他这么一说,似乎确有个模糊的印象,详细情形却是不记得了,不过他们当年便曾说过话,可见是有缘。
她羞涩道:“是他替我开的么?”
太子摇头:“不是,是三……”
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凝,眼神慌乱地看向皇帝:“圣人请恕儿子失言。”
皇帝闻言一怔,眼中慢慢浮现出感伤之色,摆摆手道:“不必这么一惊一乍的,他只是被贬离京,朕便不认这个儿子,你便不认这个阿兄了么?”
自废太子一案后,竟陵王便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禁忌,旁人不敢提,皇帝自己也不说起,竟似没了这儿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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