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俺不拿药了”
黄氏捂着脸哭了半晌，肿成核桃大的眼努力睁开，捏着手里的二十来文钱，说啥也不给自家男人。
赵二奎守在床边，明明才不过四十的年岁，头上已经花白了一片，“他娘，你就把钱给俺吧，俺再去拿上一贴药。”
“林郎中到俺们家，连药都不给开，俺不给你钱，俺就是好不了了，咱家大春和小小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俺不能再糟蹋钱了。”
说的急了，黄氏连连咳嗽，那模样，就差把肺给吐出来，“咳，咳，俺自己知道，俺这是痨病，治不好的。”说罢，背过身捏着袖子，紧擦随之而落的眼泪。
“胡说啥！俺们都治两三年，咋就不能好？你这不好的很！”
赵二奎喊了两句，见黄氏骨瘦如柴的身子，哭泣下止不住的抽搐，又软下声音劝道，“林郎中他才多大，比俺们家小小不过大三岁，丁点大的娃子能有啥本事，这次不拿药是他，是他没这么些药，大春也快从镇子上回来，等大春回来就有钱给你治病……”
郭小小悄声的守在屋外窗户沿边子上，十二岁稚嫩的小脸满是不符年龄的沉思。
半晌，像是受不了屋里压抑的哭泣与接连不断的叹气，踢拉着脚下漏着两个大洞的布鞋，兜着秋末寒风从院子跑了出去。
没多久，郭小小就追上了不肯给黄氏拿药的小林郎中。
不过十五岁的干扁少年郎，背着一个孩童手臂长的药箱子，别说走路，看起来就很费劲。
此时小林郎中拿着根木棍，对着地上一阵笔画，清秀的眉毛拧成一团，似是不知如何是好。
郭小小从身后赶来，眼尖的她一下就看见让小林郎中为难的物件，一坨粑粑！
这个死心眼的小郎中，不能救黄氏难道不会说委婉一点，或者来点不妨碍的草药，偏要硬生生说没治，害得家里愁苦一片。
郭小小看着小林郎中呆戳戳的背影，坏心眼子遂起。
“让开，让开……”
呼喊声刚起，小林郎中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连对着粑粑的视线还没抬起，就觉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身子不受控制，就是一个踉跄。
好在他强自挥臂稍微改变了下落脚，可看着还是踩了一点粑粑的布鞋，清秀的面庞立时狰狞起来，“啊，啊”
手里的木棍狠狠将脚下鞋子捅下，激动间伤了脚也不觉，逃避剧毒般，风一样的跑走了，连谁害他至此都没顾上看一眼。
跑远躲在大树后的郭小小诧异的揉揉鼻子，踩粑粑而已，至于么！
折回身子，翘着兰花指捏起被小林郎中无情抛下的布鞋，除了臭点，鞋子还好得很，就这么扔了，真是个败家子。
“嘿嘿，倒是意外收获”看着自己脚下漏在外的大拇哥，郭小小笑得有些得意，回去把鞋子改改，她有只新鞋了。
心情大好的郭小小对于拿树叶收拾地上变形的粑粑，却是没了前几天那么抵触。
来了落后古代，活在穷苦农家，没有一技之长，就要力所能及帮助家里，捡粑粑，就是帮助家里的一重大任务。
捡回家沤在粪池里，处理后，就是地里上好的肥料，以及这个冬天取暖的燃料。
虽然这是郭小小自穿来第一次这么愉快的捡粑粑，但，胖婶拧着六岁的小二狗，怒气冲冲的站在她跟前是要作甚？
“胖婶？”
“小小啊，好巧”胖婶打着招呼，眼光却是溜到已经被大树叶包起的粑粑上。
郭小小疑惑的顺着目光刚落定在那坨粑粑上，小二狗就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娘…娘！俺下次不敢把粑粑拉到外面了，俺不敢了。”
胖婶抡着巴掌，结实的拍打在小二狗的屁股上，“败家玩意儿，俺说多少遍了，粑粑就拉在咱家，俺让你不听话！俺让你不听话！粑粑便宜了别人，你个败家玩意…”
小小只觉无形中一道惊雷劈在她身上，连动都不能了。
胖婶说的‘别人’是她么？她竟得了一坨粑粑的便宜。
小二狗的衣领被胖婶掀着，想跑却挣扎不过，一点不是做戏的巴掌落在身上，疼得他眼泪猛飙。
人间惨剧在面前上演，郭小小提溜着那坨粑粑，无端觉得烫手，“那个胖婶，别打了，你家粑粑还给你”
暴怒的脸庞瞬间笑成一朵菊，“哎哟，俺就说嘛，谁家的就是谁家的，小小你这闺女就是好，懂事”
说着，大手一伸，抢夺似的，树叶包起来的粑粑就从郭小小手里掠过去。
“下回你再拉到外面，看老娘不把你屁股打成八瓣。害得老娘还得跟着跑一趟，要不是老娘出来的及时，这粑粑还能是咱家的不，败家玩意！”
一手提着粑粑，一手拧着冲郭小小挤眉弄眼的小二狗，骂骂咧咧扭着粗壮的身腰，消失在郭小小面前。
得了一只鞋子的大好心情，消散的丝毫不剩。
一坨粑粑，在这个啥啥都自给自足，没有机械，没有电力，没有化肥农药的时空，就是这么重要。
“咕噜咕噜……”
郭小小抚着扁皮的肚子，早上出来时就喝了多半碗能数清米粒的清粥，上了趟厕所出来，基本已经空了。
蜡黄的小脸皱成一团，想要弄点吃的，这个她得自己想些办法，毕竟家里的米瓮已经见空了。
他们凹口村地处偏僻，别说离着有三四十里地的镇子远，就是离隔壁村，都有着十来里的路程。
整个村子处在一个山坳里，进出村子若不是那熟识路子的，说不定还能在山坳里迷了路，她亲哥赵大春在镇上扛大包，一般快一月才回来一趟。
说起来也是怪了，按着黄氏算的日子，早在三天前赵大春就该回来了，可到现在也没回来，若是今天再不回来，他们家的粮食就该断顿了。
她觉得一家子把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亲哥的压力着实有些太太大。
边想边往村边上走，这里山坳连着山坳，树木丛生，野物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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