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彰德军节度使与凤翔牧兼相州牧都是两个虚职,实际并无任何实权,这意味着从此赵楷再不能涉及政事兵权。赵楷闻言嘴角略一挑,算是笑了笑,道:“多谢陛下,微臣感激涕零。”
赵桓微笑着走下御座,走至赵楷面前,亲切地拍拍他的肩,神情十分诚恳:“我们是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这场变故之后,赵楷一连数日不曾进宫,终日自锁于王府中闭门不出,柔福与婴茀再不见他前来教她们写字作诗。
某日柔福怅然朝门外望了许久后,对婴茀说:“你说是不是大哥不让楷哥哥入宫呢?”
婴茀忙道:“帝姬切勿如此说。郓王殿下想是心情不太好,暂时不想出门,跟皇上应该没有关系的。”
柔福叹叹气道:“是呀,楷哥哥现在一定很不开心……我写封信劝劝他罢。”
于是跑进书房,很快写了封信,待字迹干后折入信封封好,交给婴茀说:“你送到郓王府去罢,一定要亲自交给楷哥哥,再跟他说我很想念他,请他还像以前那样经常来看我。”
“我?”婴茀一惊,道:“帝姬还是遣别人去罢……”
“还是你去好。”柔福一笑,侧首在婴茀耳边说:“我知道楷哥哥最喜欢你了,你说的话他肯定愿意听。”
婴茀脸霎时红了,又是否认又是推辞,柔福却坚决不许,硬要她去,最后婴茀拖延说:“现在天色已晚,还是等明天天明之后去比较合适。”
柔福摇头道:“不晚不晚,反正有飞桥复道,来去都很快的,一会儿就能回来。”
婴茀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带了柔福的书信由飞桥复道前往郓王府。
到了王府后,婴茀向接待的侍女说明来意,但那侍女入内请来是却并非郓王而只是管家。府中管家见她是柔福帝姬遣来的侍女便也对她十分客气,解释说:“郓王殿下适才多饮了几杯酒,现在伏案而眠,不许人接近。姑娘将帝姬的信留下便是了,待殿下醒来我自会交给他。”
婴茀也欲尽早回去,可想起柔福嘱咐的话又不免为难。她一向心思细密,知道赵楷此时处境堪忧,若柔福在信中写了些对皇上不敬的话,再让外人见了岂非会惹下天大祸事。柔福要她亲自交给赵楷必有道理,即便面前此人是管家也不可随意相信。
管家见她沉吟不答便知她有顾虑,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那我去请王妃来罢。”
于是管家起身离去。婴茀听他说要请王妃,顿时好奇起来,此前曾猜想过多次郓王妃的模样,思量着如赵楷那般的人物不知会寻个怎样的女子来做正妻,却一直无缘得见王妃真容。
过一会儿听得环佩声响,几位侍女拥着王妃进来。
郓王妃身着浅青长裙,外披一件绫纱对襟旋袄,头上松挽一个宝髻,微微倾向右侧,有流云横空之势,其上除了一支翠玉凤簪外再无其它饰物,清丽淡雅。她约二十许人,身材高挑苗条,皮肤白皙,无一丝瑕疵,行动间若芝兰扶风,淡淡散落几缕幽香。
婴茀起身行礼,刹那间明白了何谓“惊艳”。其实郓王妃并不艳丽,但那淡雅高洁的气质是婴茀从未见过的,忽然竟有了自惭形秽之感。
郓王妃坐在椅中打量了婴茀一下,问:“你便是跟着柔福帝姬学书法的那个女孩罢?”
婴茀点头称是。
郓王妃一笑:“所以他去得这么频繁。”
婴茀知道王妃说的“他”是指谁,立时大窘,深垂下头,不敢答话。
郓王妃没再就此谈下去,只说:“听说你有帝姬的信要交给郓王?”
婴茀轻声道:“是。”没来由地脸又烧红了,倒像是那信是她写给赵楷的一样。
郓王妃暂没作声,只静静地盯着她看,双眸清澈明净,又似有洞悉世事的穿透力,在她的注视下婴茀尴尬得只觉无处藏身。
9.危栏
婴茀还在犹豫着如果郓王妃要她把信交给她自己是否应该遵命,却听见王妃开口道:“跟我来。”随即款款站起,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便朝外走去。
婴茀忙跟着王妃出去。穿过厅堂回廊入到后苑,一幢雕栏玉砌的典雅画楼映入眼帘,郓王妃领着婴茀拾级而上,走到楼上一小厅门前停下,转头对婴茀说:“你自己进去把信给他罢。不过如果他尚未醒来就别吵醒他,要等他自己清醒。”
“郓王殿下在里面?”婴茀小心翼翼地问。
郓王妃点点头,淡淡道:“进去罢。”
婴茀有些踌躇,偷眼看王妃,只见她神情漠然,丝毫不露喜忧之色,心下不免有些忐忑,但又不敢拖延太久,终于轻轻推门走入厅中。
赵楷头戴玉冠、身披鹤氅,正伏案而眠。面前一壶残酒,一盏孤杯,数支白烛,几簇冷焰。
婴茀缓缓挨近他。鹤氅是用鹤羽捻线织成面料裁成的广袖宽身外衣,颜色纯白,柔软飘逸,赵楷随意地披于身上,后裾曳地,十分美观。微醉的他闭目而憩,面庞上泛出平日少见的浅红色泽,和着此刻处于静态的完美五官,在烛光掩映下,呈出一种奇异的安静、温和而脆弱的美。
看得婴茀竟有片刻的恍惚。待终于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后才鼓起勇气轻唤了声:“郓王殿下。”
他并未知觉,依然沉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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