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接过来喝了一口，方才笑道：“你的曲子最动听，又心灵手巧的，旁人都不及你。”
元春脸颊微微羞红，“娘娘谬赞，臣不过自学，都是娘娘教导有方，才有臣的今日。”
“你啊，就是这么谦虚谨慎。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老太妃放下茶盅，“一味守拙，也不见得是好事。”
元春也只有在老太妃面前才稍稍显出真性情，她摇头笑道：“臣本也没有志向企图，若有福分侍候娘娘一辈子，便心满意足了。”
老太妃不悦，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论容貌论才情，你在这皇宫大内算是头一份。那个吴惜儿样样不如你，现在成了贵妃，还有那个周爱，比你进宫还晚两年，也是贵人了。你总该有个打算。我一个老婆子，还要你侍候就是耽误了你！”
元春说起这些，总是风轻云淡，站在老太妃身后替她捏着肩膀，“娘娘，您知道臣的性子，本就做不惯那些。”在皇帝面前献媚调情，处心积虑抬高踩低，还要时时刻刻算计别人。当年父母将她送进宫来，她无可奈何。即便她与世无争，也有老太妃的宠爱，依旧免不了排挤和冷眼，身边日日凄风惨雨。这些年的煎熬，生生将那个性情活泼，开朗洒脱的女孩儿磨炼成循规蹈矩的闺阁淑女，眉眼间总有化不开的忧郁。
老太妃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啊，书读的越多，便越害了你。要是朝廷开女科，说不定你能考个状元回来，只是啊，女孩儿总是要嫁人的。你父母送你进宫，可不是让你做一辈子女官。纵然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父母和家族想想！”
元春沉默了。
老太妃继续说道：“原本我也不想逼你，有我在，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但眼下不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元春眼中闪过浓重的忧虑，低声道：“因为西宁郡王薨逝？”
“是啊！”老太妃叹息一声，将周围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东西南北四王是个整体，他们背后就是一个个像甄家和贾家这样的勋贵人家。之前北静郡王战死，亏得大家同心协力保住了郡爵。现在西宁郡王这么一走，郡爵必然是保不住的。李家的那几个儿子实在不成气候，指望不了他们。一损俱损，将来要是东南二王也去了，咱们家里那些人谁还能站出来？”
老太妃又是一声长叹，“一等伯牛继宗威望差的太多，他还当不起，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眼看就是江河日下的局面。”
元春静静的听着老太妃的念叨，一向聪慧的她已经隐隐猜到老太妃接下来的话。不知不觉眼中沁满泪水。
“就在西宁府里，南安王妃给了我南安王的一封亲笔信，你也看看？”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页纸出来。
元春迟疑片刻，还是接过来。
上面寥寥数语，自感精力不济，后继无人。最末一句，让元春看的顿时手脚冰冷，“吾等之生机其在宫闱阃内欤？”
老太妃拿过信纸，起身在灯烛上燃尽了，“南安郡王也是未雨绸缪，若不及早打算，只怕将来措手不及。你以为呢？”
元春脸色数变，哽咽道：“娘娘，为什么是我？”
老太妃慈爱的摸着她的脸，“孩子，咱们女人家生来就是受苦的，特别是咱们勋贵家的女孩儿，只不过家族的一枚棋子罢了。知道我这个镯子是怎么来的吗？”她抬起手腕亮出一对玉镯。
元春摇摇头。
老太妃脸上难得带着羞涩，“是你祖父送我的。若不是我进了宫，哪里轮得到史家小姐？不过，那就没有你了！”
元春惊讶的看着老太妃，她从来不知道老太妃和自己祖父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对自己青眼相看。
“娘娘，我……知道了！”两行眼泪涌出来，伤心到了极处。
老太妃也自伤感不已，“孩子，想开些吧！等将来你做了皇妃，甚至皇后，皇太后，你便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了。”
元春哭泣道：“只怕我做不到……“
老太妃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去和太上皇说，皇上最是仁孝，不会不听的。”
元春擦了泪，沉吟道：“娘娘，自从北静郡王薨逝，太上皇便让四亲王管理部务，显然是为了继续平衡朝中各方。如此一来，我们反而不必着急了。”
老太妃眼睛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只是什么都不说，其实比谁都瞧的明白！这里只咱们娘儿两个闲聊。太上皇这一招将皇上经营了十来年的朝廷大政打的支离破碎。但也不是没有问题，那几个亲王可有一个省油的灯？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所以你什么也不必做，不管太上皇和皇上意愿如何，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元春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了，她根本无从拒绝。
曾经她也有美好的憧憬，在这一刻彻底粉碎了，心也冷了。
眼前闪过一幕幕鲜亮的记忆，而后又一个个变成灰色凋零。
最后一幕却停在了宁骏那张可恶的脸上，始终不曾变色。
老太妃放下心事，重新拉她坐在身边榻上，笑道：“今儿去西宁王府，见到了忠顺家的那个小媳妇儿。你和她很要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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