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如履薄冰,夜夜提心吊胆……她难以想象朱瑄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刚才说殿下受了刺激也会发热……”金兰低头,手指轻抚朱瑄紧蹙的眉,“什么刺激?”
杜岩忧愁地道:“小的也不是很明白,有时候爷从外面回来,突然就倒下了,就像现在这样。”
金兰想起睡迷糊之前尴尬的沉默。
她觉得朱瑄对自己有所保留,心里有些恼,不再开口,朱瑄静静地抱着她,没有其他的动作,也不说话。两人僵持了许久,她睡意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被浑身滚热的朱瑄惊醒。
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追问他娶她的缘由受刺激了?
金兰叹口气,哭笑不得。
朱瑄气性这么大的吗?明明被瞒着的人是自己,他怎么先委屈起来了?
真是……可气可恨,又可怜。
金兰眉头轻蹙:“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万一朱瑄有什么凶险怎么办?她的名声是其次,朱瑄的身体更重要。
杜岩忙摇头:“千岁爷吩咐过……”话锋一转,“殿下宽心,千岁爷可能是这段时日累着了。”
金兰眉眼低垂:“怎么累着的?”
杜岩收起谄媚之态,神情端正,小声说:“从那天见到殿下起,千岁爷就对殿下存了心思,为了早日迎娶殿下,千岁爷连日奔波,有时候夜里只睡一刻钟不到,第二天爬起来又去忙大婚的事,小的看在眼里,想劝千岁爷保重身子……可是千岁爷难得这么高兴,我们这些伺候的人看着也觉得开心,实在不忍心劝千岁爷。”
东宫老仆死的死,散的散,杜岩这批人是五年前陆陆续续拨到东宫当差的。太子天人之姿,风度出众,他们小心伺候,不敢怠慢。
五年了,他们从未见太子开怀大笑过。
直到那天遇到金兰……太子回到宫里,呕了口血,侍从无不惊骇,太子却擦去唇边血迹,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双眸亮如星辰。
杜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明白了金兰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这段时日太子忙里忙外,事必躬亲,东宫内官哪一个不想劝?可哪一个敢劝?
淡漠沉静的太子,一个人坐在书阁里读书,突然望着窗外,嘴角噙笑,微笑着发愣……杜岩在东宫当差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激动得泪花闪烁,原来太子也是会笑的,原来太子也会因为一个人发傻发怔。
太子这么快乐,他们怎么舍得劝太子?
杜岩说得动情,眼角微微发红。
金兰听得心头发颤。
两名内官送来香汤巾帕,将内室的几盏灯烛点燃,杜岩请金兰去偏殿歇息:“殿下先歇着罢,小的们会好好照看千岁爷。”
金兰摇摇头,帮着扶起昏睡的朱瑄,让他枕在自己膝上,低头解开他头上束发的发网。他的头发湿乎乎的,散落下来,铺满她的整个双膝。
“这是……”
她拿起朱瑄的发网细看。
杜岩瞥一眼发网,小声说:“这是殿下您织的网巾,您让丫鬟收着,丫鬟给扔了,小的无意间捡了回来,千岁爷知道是您织的,就留了下来。”他尽量斟酌用词,让自己监视贺家内院的行为听起来正常一点。
金兰当然认得自己织的网巾。织前一半的时候她以为将来会嫁给表哥,织得很用心,后来陈家退亲,她翻出网巾匆匆织完,用了懒收网的法子,针法敷衍,她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手笔。
女儿家出嫁的时候要给夫家人准备见面礼,亲手做的鞋子、茄袋、包头……她嫁的是皇家,不好拿针线礼物送人,祝舅父进京以后帮她置办了礼物,金银珠玉、书画雅物,样样精美别致。她根本没想过要亲手做点什么送给朱瑄,因为她觉得朱瑄不会在意,而且他也不需要,他是高贵的皇太子,穿的用的都是宫人帮着预备的,她做的针线怎么可能比得上御用的?
朱瑄收走她随手让丫鬟塞进箱笼的网巾,在他们大婚的这一天戴在头上,和她拜堂成亲,同床共枕……他知道这顶发网是她为谁织的吗?他那么聪明,想来肯定知情……
金兰攥紧网巾。
衾被里也有潮意,杜岩带着内官换了床崭新的被褥,给朱瑄沐浴擦身,换一身干爽里衣。他们早已经习惯朱瑄半夜发热,手脚麻利。
杜岩忙完,抹把汗:“殿下也换身衣裳吧,您要是也病了,千岁爷怪罪下来,小的担当不起。”
金兰被朱瑄紧紧抱了那么久,也是一身的汗,起身去帘后换了身衣衫,回到床榻边,摸了摸朱瑄的额头,没那么烧了。
她松了口气,拿起刚才看的《剪灯新话》靠坐在床栏边看,看个几行就低头看看朱瑄是不是睡得安稳。
杜岩见她不肯去睡,只得罢了。
长夜漫漫,烛火摇晃,帐中光影斑驳交错。槅扇外遥遥传来悠远的打更声。
金兰漫不经心地读着书中离奇瑰丽的鬼怪故事,回头看一眼朱瑄,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眸幽黑,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您醒了?”她撒开书,俯身摸朱瑄的额头。
朱瑄看着她,表情有些呆滞。
“圆圆……”他似乎在做梦,声音压得低低的,唯恐吓走她,“你回来了?”
金兰突然觉得眼眶湿热。
“我回来了,殿下。”她轻声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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