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被气了一个倒仰。
上官相爷连忙从地上窜起来，伸手去扶他。
老爷气却很倔强，一把推开了上官桀，拐杖指着跪的笔直的上官浅浅，嘴里念念有词，“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说完，终是气竭，晕了过去。
上官二爷伸手拖住了他的叔祖，却并不着急医治。
一张俊美无髯的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怒气，他只是冷冷的说，“好一个求生的本能，这么说，你还想逆天改命，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上官浅浅默默用司命检测了一下老太爷的身体，微微有些吃惊，居然是装晕？
这是什么骚操作？
看不懂，却也没有点破。
只是声音郎朗的接口，“有何不可？”
别说逆天改命，更改那莫须有的命格，就算是扭转乾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她想，又有何不可！
上官桀含笑瞥了瞥上官蝶舞，狭长的丹凤眼中笑意深深，不知道是在赞赏她的无畏还是在嘲讽她的愚昧！
“年少无知的才会觉得人定胜天！”虽然内心里挺赞成浅浅的话，可是身为一个女子，还是一颗棋子，想要摆脱自己命运谈何容易，稍有不慎，棋盘翻覆，就是一个死。
而现在，她又和相府绑在了一起，难免升起打压之心，于是伸出打压之手，“等你稍有见识，就会明白，顺天应人，才能生存。”
上官浅浅闻言，微微抿着的嘴唇向上一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二叔，您寡闻了，顺天应人不过是墨守成规，守正出奇才是致胜绝招！”
守正出奇，方圆做人。
上官家族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上官相爷微微叹了一口气，冷声对上官浅浅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我就得先去去你的野性，且先在这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在这京师皇城，要如何行事，如何做人，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完抱着自己的叔祖父走了。
祠堂的大门在上官浅浅身后关上，原本就昏暗的大厅变得更加昏沉。
上官浅浅笑了，笑得桀骜，却并没有出口求情。
她虽然在苍暮山独自长大，但是因为师傅和司命，她其实并无多少野性，她会的东西很多，多到这些人无法想象。
但是，三千年后的科技能够教给她知识、文化和教养，却无法改变她的一身傲骨，忠义武将军的遗孤，岂会轻易屈服？
她看着自己父亲的灵牌暗暗发誓，自己所做过的所有承诺都会一一兑现，她会查清父母的死因，会为苍暮山无辜枉死的生灵报仇，也会将师傅的医术发扬光大，甚至为她寻找到回到自己世界的办法……
想着，她就从跪姿改为了坐姿，将黑色的大氅敞开，然后开始从司命里面拿药物，对自己的两只脚做简单的处理。
虽然她一路回京，还没养成头戴幕离的习惯，可在这数百个灵位面前，脱鞋脱袜，摆弄脚上的伤口着实也有些别扭。
而且，她知道上官二爷的意思，无非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所以并未做精细的处理，只是保证伤口不会恶化而已。
她弄完伤口，就睡到在黑色的大氅里。
大氅里有淡淡的药香，有冷硬的丹书铁券，还有一个人温暖的目光。
那是她回京途中收到的唯一善意。
细细咀嚼，感受新奇。
然后，她坠入了甜蜜的梦乡。
她这边如此淡定，倒是直接把已过八十的上官老爷子给比了下去。
祠堂大门关上的一瞬间，上官相爷怀里的叔祖父就睁开了眼睛。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只能任由上官二爷将他抱往厢房，一张老脸嫌弃的不行。
好不容易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刚落地，拐杖就敲在了上官二爷的脊背上，开始斥责：“你看看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将她丢在苍暮山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十几年不闻不问，好歹你也是个做叔叔的，你怎么好意思？”
上官桀一个头瞬间变作两个大，这话说的，这女孩是什么身份？他能去随随便便接回来吗？
“叔祖息怒，浅浅出生的时候，你不在京城，很多事情，你不清楚。当时大嫂难产，大哥剖尸取胎，已经落人话柄，而且她那命格，八字全阴，命带刑克，谁人敢留？后来大哥死了，浅浅又被聘为太子妃，小小年纪，如此身份，咱家那时遭受重创，如何保证她的安全？再然后，语嫣和我一路顺遂，权势又太惹眼，浅浅身份特殊，就更不能接回……”
如此，也是真话。
老太爷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闺德有失即是罪过，罚她三月禁足，请教养嬷嬷好好教着吧！”
“是！”
上官二爷退下。
这厢房里的话除了最后一句，前面的不会有人知道。
但单单这最后一句，就足以在这深宅后院掀起滔天浪花，然后迅速席卷整个京师皇城。
几日后，当上官浅浅躺在病床上高烧不退，整个京城的名医像是流水一样往相府里涌来的时候，上官浅浅在城墙外塑造的神医形象轰然坍塌。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到底太年轻！”
“这苍暮山果然还是厉害，随便学了几招，就能将人唬的一愣一愣的，甚至连皇帝老儿都糊弄了过去。”
“可不是！好在咱们相爷火眼金睛，直接撕碎了她的伪装，你看那日进府，虽是亲自迎接，可是半点脸面也没给她。”
“可不，那样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男人的大氅，相爷和夫人都没有想着让她先去换衣服，可见心里是怨着她的。”
“能不怨嘛！她这一进门可就是相府的四小姐，那地位可是直逼嫡女的，她毁了闺德，可不是毁了几位小姐的前程。你看，宫里还亲自送来了教养嬷嬷，我看几位小姐，都得跟着遭殃。”
昏昏沉沉间，上官浅浅耳中不断响起众人的议论，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
原来这相府，远比深林里早起的鸟群还要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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