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达与铁匠冲近的时候,正好那一股泥土急流重新落回了大地,露出了朵兰的身影。
她早已从马背上跌了下来,但终于还是没有被自己的衣领掐断喉管;几人咚咚的脚步声刚一靠近,朵兰立刻抬起头,黑夜中顿时亮起了一双耀若星辰的眼睛。她像风箱一般喘息着,一挥手中带血的长剑,半边线条坚硬的面庞被剑身映得隐隐泛起银白。
朵兰脖子上、胸口上的衣服,全被她自己划碎割烂了;露出来的皮肤上,深深地纵横着一道又一道血肉翻开的伤口。
但她面色仍然如以往一样沉静,仿佛一块没有感情的、沉沉的磐石。
她的目光与艾达刚一碰上,瘦小少女立刻激灵一下,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她的士兵都拦下来,别让他们跑了。”
朵兰勾起一边嘴角,笑意里没有一丝温度。
其实比利与那几个士兵,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根本哪儿也去不了;他们四周都是不断塌陷的地面,只能一直躲在朵兰身边,被困在这一处坠灵形成的孤岛之上。斗笠刚刚朝那几个士兵飘飘忽忽地一靠近,他们顿时慌了神——有人不断挥舞起手中长剑,有人掉头就跑。
“能走的尽管走,”朵兰声气平静地说道,“回去通知驻地,派人来接应我。”
艾达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任那几个士兵四散而逃地跑远了,随即朝身边铁匠一点头。
在一阵阵布料收紧时的吱吱响声中,远处众人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咯咯作响,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他们不断挣扎扑腾着,有人也像朵兰那样,试图用刀剑割断自己的衣甲;只是在他们刚举起刀剑时,半空中那只衣料组成的圆球又骤然一松,让空气重新流进了他们的气管里。
“乖乖留在原地,谁也别动,就能留住一条命。”
艾达一边盯紧朵兰,一边扬声喝道。
脚下大地微微震动着,盖亚缓缓游向朵兰,在黑夜中渐渐破土而出,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座孤峰般的影子。百九回来时刮起的风吹动了艾达的头发,紧接着,余光中那片白色影子就落在了她的身边。
二人对峙了几秒,朵兰忽然声气轻柔地开了口。
“假如他们不能逃回去通知我的军队,”她这一句话在乍听之下,颇有几分莫名其妙:“那么他们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艾达一瞬间变了脸色。
她甚至还来不及后退,眼前就已经被一片拔地而起的高大黑影笼住了。大地摇晃着打开了深谷,站立起山峰,抛得艾达跌倒在地;在一声声惨叫中,她刚才特意留下来、想叫朵兰投鼠忌器的那几个士兵,就被深深吞没进了土地裂缝里。
当艾达脚腕一崴,在一阵剧痛里也跟着滚落裂缝时,她几乎被懊悔吞噬了。她本以为对方会顾忌着比利和那几个士兵的性命,不会在身边发动盖亚,因此才会这样接近朵兰;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了能够击倒敌人,朵兰先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手下。
百九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锐怒鸣,霍然跃入半空,一头朝艾达滚进深渊的位置冲了下来。
“合上!”
朵兰立刻发出一声喝令,大地随着她的声音轰隆隆震动起来;在白狐狸刚刚要扎进土地中的前一刻,地面上的土块、岩石重新颤抖着接洽在一处,掩埋了艾达的影子——百九吃了一惊,急急就地一滚,盯着地面愣住了。
在那一条已经消失了的裂缝边缘处,一点蓝光轻轻一闪,随即没入了土地。
百九一回头,果然远远地在夜幕下瞧见了帕夏。他一双翡翠似的眼睛里燃烧着妖异的浓绿光芒,此时正盯着艾达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酒涡深深的笑。
这个教士似乎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一点,有些叫人害怕。
“盖亚,”朵兰一击得手,再不去理会刚刚逃脱出去的斗笠坠灵和小不点,扬声命令道:“抓住她!”
地面顿时又一次震动起来,隐隐地滚过去了一阵阵闷雷般的声响。百九、铁匠、甚至包括那个没有面孔的斗笠坠灵都愣住了,望着土块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动一动。
接下来一分钟之内急转直下的剧变,除了帕夏之外,也许没有人真正掌握了全貌。
大地戛然静止时,隆隆余音仍旧一波波回荡在天际,逐渐消散开去。碎石与草根扑簇簇地滚进深坑里,随即停住不动了。土地恢复了沉沉一片平静,盖亚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再没有激起一丝声响,一点波动。
即使是朵兰这样镇定的人,也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帕夏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慢慢走了上来。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把佩剑,看样子好像是艾达的;剑尖被他的脚步拖拽了一路,不住在石块上碰起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黑夜中远远荡开。
“别担心,你的坠灵只是昏迷过去了。”
他走近朵兰,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教士朝她一笑,眼睛里盛着一汪绿,洁白的牙齿在夜色里微微闪烁。他每逢这样的时刻,嗓音就会沙哑轻盈起来,仿佛一个终于尽了兴的少年。“我的坠灵,并不是只能把你的灵石变成齑粉而已……我也清楚,那没有一点用。”
朵兰沉默地盯着他,一双瞳孔像是冬日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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