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一道熟悉的怒喝就响了起来,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们似的。帕夏一抬头,一个人影正好从拐角处走进了他的视野里。
克伊恩勋爵现在看上去不像一条白面包了。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间,他似乎就迅速流失了皮肉的丰润感,整个人薄了下去,像一片没有血色的、裹在绸缎衣领里的苍白幽灵。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早已被抽走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轻飘的影子,和一双紫天鹅绒色的眼睛——那双瞳孔,现在异常地大。他看着帕夏,面上闪过了一丝疑惑,好像一时没能认出他是谁。
“是你。”当他发现眼前这个一脸血口、黑灰和肿胀的人是帕夏时,他声音低了下来。他嘴唇颤动几下,像是想说什么而说不出口;帕夏看了他一眼,对他想说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正当教士一转头,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克伊恩勋爵忽然在他背后幽幽地开了口。
“来了?”
有一瞬间,帕夏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
当教士意识到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时,他一惊之下转过身,身后几人也在这时跟了上来;众人的目光落进了宽敞明亮的廊厅里,一个贵妇装束的女子正在女仆的陪伴下,缓缓走下楼梯。
长长的裙角在地毯上沙沙地摩擦着,像水波一样泛着仅属于名贵衣料的轻柔光泽。被如此顺滑的长裙包裹住的,却是一个骨架支棱、神色冷硬的女人;她想用一裘浅粉长裙柔和自己的努力无疑失败了,反而衬托出她一双石头一样干硬的瞳孔。
“大人,夫人……”绿因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一张脸上涨得浮起了青筋。
勋爵夫人在楼梯中央停下脚,扫了一眼帕夏几人,像是闻见了他们的血腥气一样掩了掩鼻:“就是他们?”这话却是朝克伊恩勋爵问的。
她的手指骨节扁平粗大,几个宝石戒指却更比骨节大了一圈,像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给手掌加码的机会。
“是的,”克伊恩勋爵低下脸,看起来更像是一片要缩进绸缎中消失的虚影。“骑士团也拦不住……”
帕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脑子里像是打过了一道闪电;绿因嗫嗫嚅嚅地正要弯腰给勋爵与勋爵夫人行礼时,被他一把抓住领子拎了起来:“快把你的坠灵叫进来!”
“这、这不好——”
“少废话——瘦羊,你也叫!”帕夏的嗓音几乎都撕破了,“百鸟庄园里也有坠灵使!”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却没叫任何人误会——一瞬间像是被寒风吹上了脸颊,众人面色红白不定,一时都怔住了。就在绿因眨巴着眼睛朝克伊恩勋爵望了过去的时候,只听勋爵夫人忽然凉凉地哼了一声。
“晚了,”她低下眼睛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眼皮上的孔雀蓝和宝石光芒一起闪烁着。“你们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是我吩咐骑士团拦住你们的,现在看来,时间正好。”
“坠、坠灵使是你?”老提卡退后半步,死盯着这位容貌比男人还要生硬冷峻的贵妇人问道。
“当然,”帕夏喘着气说,“那些骑士团弄丢了自己的骑士长,不继续攻打我们,反倒往百鸟庄园跑……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儿还有另一个坠灵使。刚才那一仗,是莲·安达科不让你去,还是你不愿意去?”
勋爵夫人一眼也没有看他。
“格蕾丝,”她只是轻声对女仆吩咐道,“去替我拿一些茶点来。午茶时间早就过了,你们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眼看那女仆面色青灰地走下楼梯,立即逃似的从另一边匆匆跑了;帕夏沉着脸,咬着嘴唇叫出了小蓝老头。然而斯库里刚一露头,就叹了一口气:“叫我也没用,她身上有灵石。”
“她怎么会有灵石?”帕夏一怔,“百鸟庄园里从来没有坠灵,怎么会有灵——”
一句话没说完,他顿时明白了。莲·安达科是从百鸟庄园中借道进入白木镇的,他一定是在发现勋爵夫人有了坠灵以后,给了她一些灵石。即使是克伊恩勋爵这样的小贵族,也不会与平民通婚;帕夏以前就听说过,勋爵夫人是来自另一个低阶贵族家族的小女儿。
她拥有坠灵,是能够被允许的。
斯库里这一突然现身,倒是终于叫勋爵夫人正眼瞧了瞧他们,那张像是石头雕出来一样的脸上登时浮起了疑惑和戒备。她紧紧抓住腰间一只丝包,厉声道:“对,我是有灵石。这不是你们该有的东西,坠灵更不是!你们天生愚钝,怎么能够反抗贵族的管理?绿因,我看你往年还算忠诚勤恳,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替我抓住这几个人?”
胖总管的额头上渗出豆大几颗冷汗——他仍然保持着面见贵族时应有的礼节,垂着眼睛,不敢直视勋爵夫人:“夫人,我、我……我也不幸获得了坠灵……”
“我知道,”勋爵夫人稍稍抬了抬下巴,“你死以后,我可以做主给你下葬。”
绿因胖胖的面颊垂在半空,好像凝住了似的不动了。
在飘着冷冷花香的静默空气之中,勋爵夫人突然哽咽似的抽泣了一声,用那只硬硬的手捂住了嘴巴。“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世道!”她眼睛红了,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们身怀罪孽,本来就应该受死!教皇阁下的命令都下来了,哪有你们反抗的道理?真是的,只有这种野蛮的地方,才会出这样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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