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说：“你干什么？”
陈小多说：“你干什么？”
“撒尿。”陈医生说，“拿钱干什么？”
陈小多觉得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把事情弄得平常一点，就说：“不就拿点零花钱么，在家里也搞得跟抓特务似的。”
“还想问你呢，是你像特务还是我像特务？怪不得你妈说，我建了小金库，我的小金库都建到你那里去了。”
他妈也被吵醒了，捧着半边脑袋过来：“大中午的，打架啊你们爷儿俩？”
陈医生指指儿子的手：“那儿，那儿。”
他老婆伸长脖子看半天，恍然大悟：“我就说家贼难防家贼难防，你看看你看看！”她看看陈医生，又转向陈小多，“不是头一回吧？”
陈小多说：“不就拿点钱嘛。”
“我就说有问题，你看看有了吧？”她对丈夫说，“我最近老犯迷糊，怎么一数钱就不对劲儿，我还以为头脑真坏了呢。你看看，小多，你说，拿钱干什么？”
“陈千帆！”陈小多纠正说。
“今天我就叫你小多，我都把你生下来了我还不能叫你声小多？你给我说清楚，陈小多！”
陈小多低下脑袋：“还钱。”
“还谁的钱？”
“隔壁，郑青蓝。”
“我就说么你看，我就说那娘儿俩不是好货，”她突然把怒气转向了陈医生，“你还不信？你看看你还不信！家里家里来不三不四的男人；那小的，叫什么郑青蓝，才多大呀，就知道骗我们儿子钱！我就说这样人不能招，你偏要充滥好人！你看看你看着吧！”
陈医生说：“你看你，怎么能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那我该说什么？说你们爷儿俩把家里的钱都拿走送人？”
陈小多说：“妈你别乱说，我真是借她的钱了。”
“你怎么不借别人的钱？”
陈医生说：“小多，上楼去，跟偏头痛病人讲不出个道道。”
“怎么就讲不出个道道？我还就不信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那好，陈小多，你倒是给你妈说说，你都借那小丫头的钱干什么了？”
陈小多实话实说：“买肉吃了。”
他爸他妈都笑了。买肉吃了！简直比借钱撕着玩了还好笑。咱们家哪天缺过肉？不是鸡鱼就是肉蛋，除了龙肉和鲨鱼肉你没吃过，那是因为没得卖。你说说你有几个肚子还要去借钱买肉吃？
“就是买肉吃了。”
这个中午到此结束，没有睡的午觉也没法继续睡了。陈医生的老婆在家长里短的问题上和花街上的其他女人一样，有着令人震惊的求知欲，她应该坐进课堂里，做那个听课最认真、记笔记最勤、举手提问最多的学生。陈小多只好把三个人打算师从吴大拿的事讲给她听。
这事一点都不好笑，即使和“买肉吃”有直接关系。陈小多他妈开始坚持认为儿子很不着调，就跟他上一次离家出走去河南一样不着调，后来想一想，一个男孩子，学点身手强身健体也不是坏事，起码身体好，身体好比什么都好。陈医生不同意，这个年龄应该珍惜光阴好好念书，知识才是力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什么用，码头上扛大包的有几个身体不好？老婆说，“你倒是头脑不简单，可你身体在哪儿呢？”陈医生白白净净，戴眼镜，一副书生相。别以为当了医生就不会有毛病。这话听起来挺家常，但说话的口气和眼神让陈医生受不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陈小多听不出，过些年他才能明白，入木三分哪。
他们拉开窗帘，下午开始了，阳光越来越好。作为当妈的，陈医生老婆最后对儿子的教育作了总结：一、好好学习，你爸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知识也有力量；二、好好锻炼身体，别寻思那些歪门邪道，学武，还学六呢，咱们是平常人，不靠肱二头肌过日子；三、今天就把钱给那丫头还了，要多少妈这里有，就是不能跟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听见没？还有你，这是对陈医生说的，“别整天想三想四的”！
陈小多低着头，所有的错照单全收，反正也不往心里去。他不明白的是，郑青蓝和她姑妈怎么就不三不四了，让他妈一嘴的硫黄、硝石和木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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