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槐树上找了个很好的地方用来躺下，不是平躺，而是斜倚着，尽可以放心地在上面睡觉。脚蹬着两根粗大的树枝，后背躺在一个幅度适宜的树杈上，闻着花香，听着风穿过树叶，偶尔还有鸟叫，阳光星星点点地洒下来落到脸上，痒絮絮的温暖。躺累了就爬到其他树枝上向四处观望，可以看得很远，运河、石码头、花街，和能看到的所有人的生活。在高处看行走的人，觉得他们有点可笑，走路像个虫子在蠕动，那感觉就像走路的时候看脚跟前自己的影子一样。还有重重叠叠的绿荫树冠，矮小的青砖瓦房在摇动的树阴里时隐时现，不动的是那些高瘦的门楼，楞楞地站在原地，有点呆。
茴香在屋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听不懂的歌，声音好像是平躺着的，她一定不是在纳鞋垫。她的鞋垫纳了好多天了，我连个影子也没见着。我躺在树杈间，有一会儿迷迷糊糊想睡，闭上眼的时候又清醒了。我决定往上爬，看看石码头周围的人大中午都在干什么。
看了一圈才发现，还不是和往常一样，大中午的家家户户做的事几乎都一样。睡午觉，收拾一下院子，喂喂鸡鸭鹅，在树底下聊聊天。没什么意思。我准备接着躺下来，说不定能睡着呢。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花椒的屋子里。我看到了什么！花椒和叔叔正在床前默默地撕打，叔叔抱着花椒，花椒企图挣脱，但还是被叔叔压倒在床上。从我站的地方，通过打开的半扇窗户，可以看到大半个场面。为了看清楚，我转移到了另外一根树干上。这样我几乎把整张床都一览无余。
我看到叔叔把花椒压倒在床上，腿压住花椒的腿，花椒的腿在踢腾，鞋子早就被叔叔给脱掉了。叔叔肥厚的宽背遮住了花椒的胸部以下的身体，她的头在枕头上摇来摇去，同样摇动的是她的双手，一直在默无声息地捶打叔叔的肩膀和后背。叔叔毫不理会，拉拉扯扯地剥下了她的上衣，我看到了她的白得耀眼的胸脯和脖子，手臂像两条滚圆温润的鲜藕。接着叔叔直起身子，开始脱花椒的裤子，大概解不开她的裤带，叔叔趴上去用牙咬。然后抓住两个裤腿猛地一扯，花椒的两条光裸的腿就展现在叔叔眼前了。花椒不再摇头了，抓过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我看到叔叔站起来床前开始脱衣服，褂子，裤子，内裤，掀起被子像一块石板再次压倒花椒身上。
被子被三两下扯到地上，床上此刻只剩下两个没穿衣服的人。一个白，一个黑；一个清秀苗条，一个粗鲁笨重。叔叔和花椒在床上起伏扭打起来，他的屁股像两只肥大的猪耳朵扑扇扑扇地涌动。花椒不再挣扎了，两只胳膊摊开在枕头边，一动不动，侧着的脸转向里面，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知道他们在干那种事，婆婆没死之前我就看到过一次。也是在树上，那会天还有点凉，他们翻腾的时候身上盖着被子，我只能看见一床大被子在蠕动，被子前面是上下重叠的两个头，叔叔的后脑勺在上面。而这次他们一丝不挂。和上次相比，我觉得浑身发抖，他们的身体发出一种幽蓝的梦幻一般的光，让我两脚站不稳当。心跳如同过年时敲响的大鼓，脸胀得发痛，头皮发麻，喘气开始出现了困难。但是我不想离开，我想继续看下去，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着这一幅如在梦中的活动的图画。真像是一幅图画，窗户是它的画框。
我想叫出来，但是不敢，我怕叔叔。我隐隐觉得这事谁也不能告诉，我要把它埋在心里。他们一直在动，我闭上眼他们就在我眼前的黑暗里动，睁开眼的时候，眼里充满泪水。但我还是坚持站在那里，看那两个身体无声地搏斗。
“喂，呆木头，你在发什么呆？”
我听到茴香的声音，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没，没什么，”我的舌头出了问题。“就看看。”
“你一定在看什么好玩的事不想告诉我，”茴香站在她房间的门前，抱着胳膊，气势汹汹地说。“你看你脸都红成了猴屁股啦！”
“真的没看什么。”我从那根树干上退回到最安全的地方。
“你骗人，我都看你在那儿站了好半天了。不行，我也要上去看看。”
“你别上来，你别上来！”我对她摆着手，一急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树杈里地面有两人高，落到地上把我的脚阻得难受，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爬树。呆木头！”
“就是一只麻雀，刚刚在屋顶上，我在看它。飞了，真的，它已经飞了。”
“你得教我爬树，”茴香说。“我也想到树上玩玩。”
“都教你好几次了，你学不会我怎么教。你要学自己学吧，我得上厕所了。”
我恨不得一下子从茴香眼前飞掉，所以说完了就装作等不及的样子跑出了院子。出了门楼还听到茴香在喊：
“呆木头，我杀了你！我学会了就把你推下来摔个稀巴烂！”
我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被撕破了，心里止不住地空落落地惊慌。太阳很好，地上的阳光和我的影子像假的一样。我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直到心里稍稍平静了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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