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奥兹演讲
听以色列作家阿摩斯·奥兹演讲。北大民主楼208室，晚七点十分。
下午写东西到六点多，头疼，遂步行去北大。赶不上吃晚饭，在物美超市买了一个煎饼果子一瓶饮料打发了。在北大念了几年书，竟然还不知道民主楼是哪一栋，问了两个人才问到。208已经满了，大约两百人。找了一个発子挤在后面坐下等。七点半左右奥兹同志才到。陪同者奥兹夫人、翻译钟志清女士。钟的译笔极好，我所见的奥兹长篇《我的米海尔》、《黑匣子》都译得漂亮。最新的长篇《爱与黑暗的故事》还没买到，也是钟译。好的翻译能为原著增色，参与其创作，我喜欢奥兹的小说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在钟志清的翻译。
奥兹是我这两年非常喜欢的作家，国内出版的译本，除了长篇《何去何从》和短篇集《胡狼嗷叫的地方》以及译林刚出版的《爱与黑暗的故事》，其他我都通过各种途径搜罗到了。计有：《我的米海尔》、《沙海无澜》、《了解女人》、《费玛》、《黑匣子》、《莫称之为夜晚》、《鬼使山庄》。我跟很多朋友说过，奥兹可能会获诺贝尔文学奖。
巴以向来是世界和平的死角，宗教问题，领土问题，战争，等等，给奥兹提供了极其丰厚和独特的素材。而奥兹却是个擅长家庭内部纠纷的作家，他解决细部的能力在我看来远在帕慕克之上。他的细部比帕慕克更具艺术感。此外，奥兹在表达上往往出现令人击节的古怪逻辑，乖张，精巧，美不胜收。这在《我的米海尔》中极为突出。我一直在想，奥兹是否也有题材的焦虑，因为他处理的家庭生活相对宏大的叙事来说太小了，甚至失之琐碎，有史诗情结的读者可能没感觉，因为轻。尽管他在小说里一次次深情地呼唤神秘遥远的耶路撒冷。
我喜欢耶路撒冷，这个世界上最让我倾心的地名，我对耶路撒冷知之不多，但仅在口舌之间辗转这四个字，已让我激动不已。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名字让我想起坚硬黑冷的石头，不是一块，是一片，冬季，阴天，想到猖猖长风和远古时代的青铜战士，耶稣被钉在耶路撒冷的十字架上。耶路撒冷阴郁，充满了让人绝望的艺术感。再多我就说不好了。
奥兹笑起来时像贝克汉姆。只是样子像，他比贝克汉姆线条硬，几十年不变的发型。不知道贝克汉姆老了以后会不会硬起来。因为离得远，我必须戴上眼镜才能把他看得更清楚。台上的顺序是这样的：北大外院的某老师，也是主持人，用英文主持，懂得幽默和现场调度，找对人了，可能是个牛人但我不知道；奥兹，蓝色竖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一个夹克式的薄毛衣（好像），演讲时脱下了，头发花白，比《爱与黑暗的故事》封面上的那张照片老一些，也胖了，个头不高，肚子挺起来；奥兹夫人，高鼻深眼，经典的以色列老美人的长相，脸显瘦，但人应该是比较胖了，穿黑色的背心，外面罩一个暗红色的花披肩；然后是钟志清女士，戴眼镜和珍珠项链，仪态雍容，整场演讲我没听见她说话。
演讲用的是英文。奥兹的英文极其流利，发音也好。很会演讲，口才好，幽默。偶尔辅以手势，从侧面看，他讲话的样子有点像我爷爷，可能人老了都差不多吧。当然他现在比我爷爷小将近二十岁。整个演讲过程里我都很绝望，我只能隔三差五地听懂几句。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寒酸的英文如此苦恼过，即使是面对考博的英文试卷的时候。如果我能和周围外语系的学生一样完全听懂就好了，虽然我基本知道他在某一刻正在讲什么，但我不能准确地在他的某句话结束之后和大家一样会心地笑出声来。奥兹很幽默。别人都知道笑。我不行，板着脸坐到终场。毕业两年了，我从来没像今天晚上这样觉得自己有学好英文的必要；同时也十分纳闷，学了那么多年的英语，怎么就如此派不上用场呢。奶奶的，我总是走神。
奥兹在说他的经历、家庭、以色列、和平以及《爱与黑暗的故事》。我相信他演讲了不止三遍五遍，也不止十遍八遍。他夫人一直安静地听着，她可能很多年前就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合格的听众。有那么一会儿，我在想，此刻奥兹夫人在想什么呢？对丈夫的漫长而又精彩说法，她应该是最具资格的法官，她会如何宣判？
也就这么一想。可能这的确是个好玩的问题，作家的老婆如何面对丈夫的真实和虚构。这么说，没有任何怀疑奥兹的意思，我非常喜欢这个作家，而且他的很多话我都没有听懂。我相信这样的作家每一句公开的言论都是真诚的，也是真实的。
然后听众朋友们提问题，也是用英文。为什么同志们的外语都这么好啊，招人恨。要我提问，那大家肯定会以为有个结巴站出来了。
我鼓掌。又鼓掌。再鼓掌。然后就结束了。
208慢慢空了，我走近主席台，看见奥兹先生正挺着肚子和很多人说话，那些人因为站在台下，不得不仰起向日葵般青春的脸。我想让他签名，就自作主张站到了台上，我用汉语说：“奥兹先生，我想请您签个名。”他一定没听懂，但是一定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已经把《沙海无澜》的扉页打开了。他在我的名字上面签了字。我用汉语又说了一句：“还有一本。”《黑匣子》。我带了两本书。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请人签名的习惯，但是我希望奥兹能在他的书上帮我签一个。我喜欢这个作家。我跟朋友说，他能获诺贝尔文学奖。主要是我喜欢他的小说，最终获不了我也认为他是个牛作家。
我还说了第三句汉语：“谢谢。”非常真诚。本来还想请钟志清女士在《黑匣子》上也签一个名，译者也要留其名。只是离她有点远，隔了很多人，要过去得绕很大一个圈子，想想算了。然后离开会场，大约晚上九点。
如果要给这段文字加个题目，叫《看奥兹演讲》应该更合适。
喜欢把大师挂在嘴上请大家收藏：(m.75zw.com)把大师挂在嘴上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