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一是别人逼他叫某女为妈,另一个是觊觎他的拨浪鼓。觊觎他的小鼓的人不多,那东西又旧又破又难看,脏兮兮的,别人懒得碰它。一旦谁不识好歹向它伸过手去,小白痴会立马向后一跳,瞪大两只焦点不同的眼睛怒视对方,傻气中显出几分杀气,一改笑嘻嘻流口水的形象。而对方对小鼓兴趣实在也不大,便缩回了手,笑眯眯地问他:叫我什么?
他响亮地回答:“爸!”
常见他发怒都是别人让他叫妈的时候。一个风起大雨将至的晚上,我坐在离白痴不远的地方,他的面前是一对恋爱中的年轻男女。小伙子问他:“你叫我什么?”
“爸。”白痴说。
“叫她什么?”
“姐。”
“不对,”年轻人说,搂着他的女朋友。“应该叫妈。”
“姐!”
“叫妈。”小伙子说,他的女朋友只是羞涩地笑,装模做样地垂打男友的胸膛。
“姐!”小白痴简直是愤怒地喊起来,甚至拉开了打架的姿势,前腿弓后腿蹬,小鼓都举了起来。“姐!”他大叫。
小伙子很难堪,猛地站了起来,“怎么,要打架?”
小白痴毫不示弱,脖子涨得通红地喊:“姐!”
周围立刻围上来一圈人,大家都很兴奋,白痴生起气来原来也很可怕,他们想看他到底能愤怒成什么样。小伙子的女朋友显然认为作为这样的当事人很不合适,硬是将骂骂咧咧的男朋友拽出了人群。观众不免扫兴,好戏刚开了场就落了幕。不甘心的好事者打算上前逗白痴发火,他却对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梗着脖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肥大的T恤一肩高一肩低地吊在身上。
小白痴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十分钟后,他孤独瘦弱地向我们走来,然后同样孤独瘦弱地站到我面前,然后突然涨红了脸向我伸出他的孤独瘦弱的右手。这一次他没叫爸。我一下子懵了,他伸着手要干什么?我顺手把喝了一半的绿茶递给他,他没要,我更纳闷了。
“他要和你握手呢。”卢晓东开玩笑地说。
我有点胆怯,我还从来没和白痴握过手,不过我还是伸出了手,谨慎地握住了他的手。既然他姐姐敢牵他的手,我为什么不敢,有那么一会儿我的头脑里出现了他姐姐好看的手,我的手就逐渐放松了。白痴咧开嘴笑了,流出一串口水。
卢晓东说:“看他高兴的,终于找到同志了。”
他竟然很温顺地一直握着我的手,他把拨浪鼓放进短裤兜里,左手抓着半瓶绿茶。他很高兴。风越刮越大,大雨不远了。我问他,回家?他可爱地傻笑着,和我们一起回了宾馆。
此后,他就算和我们熟悉了,经常溜到我们房间来看电视。他喜欢看动画片,他们的电视看不清楚。我不知道他能否看懂,只见他抱着下巴规矩地蹲在地上,一直张着嘴开心地看,口水流个不停。问他好看吗,他就傻傻地笑,两道目光四分五裂。他不再叫我们为爸,什么也不说,只是傻笑,流口水。正看着,老冯或者他姐姐一叫他的名字,他会立刻跳起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出去了。一会儿工夫,他又溜到我们门前,磨磨蹭蹭地进来蹲到地上。然后又听到爸爸或姐姐的呼唤:
“小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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