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深听了哈哈大笑,忍不住抽出一只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这小脑袋还挺有学问的。好好好,你是女君子,但你佩姨今天恨不得把DDS所有的栗子粉都买来了,你如果不帮着我一起吃,会很浪费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对不对?”
“唔,那好吧。”张起月高兴地接过栗子粉,随即小小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品尝着。
“以后,我就喊你起月?”唐云深看着她细嚼慢咽地吃,想着虽然她家世败落,但西关人家小姐的样子却没有丢。
她没有马上回答,直到口中的栗子粉都吞下了,才开口:“好。佩姨也这么喊我。”她说着,脸上泛起了点红晕。
这是唐云深和张起月的第一次相见,她送了他一枝含笑,他给了她爱吃的栗子粉。
3
莫离之所以对唐云深一直有记忆,不光是因为爷爷提过,更是自己小的时候看到过唐云深遗留下来的一个本子,那里记录了他跟张起月的故事。
她在书房翻找许久,一无所获,又去存放旧物的储藏室找,依旧没有找到那本记忆里的本子。
第二天莫离依旧去了养老院。这时雪霁天晴,院里的荤心磐口梅盛开了,香得很,有不少老人出门晒太阳聊天。
莫离一进大门,便碰到了在大厅里的唐奶奶,正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而唐小年正在剥核桃给她吃。
她走过去,看到唐奶奶面带微笑,已经完全没有一点昨天小女孩的样子。
“赵医生,你怎么来了?”唐小年再度看到赵莫离,很是讶异。
“哦,放假了,在家也没事做,给奶奶带点吃的过来。”莫离把手上拎着的藕粉和水果递给唐小年。
“谢谢。”
“唐奶奶今天怎么样?”
“上午挺好的,后来,她把我认成了云深,又说要做肥皂,因为云深生日快到了,她要送他礼物。”
唐奶奶拉住唐小年的手又笑了,“现在外面时局乱,物价飞涨,肥皂这东西,还是能自己做的。而且,我学了刻花……可惜怎么也找不到材料。”
莫离观察唐奶奶的表情和语气,“这是定向障碍,奶奶分不清自己所在的时间、地点和周围的人,甚至对自己的姓名、年龄等也分不清。昨天她可能以为自己是小孩子,现在只是换到了别的年纪。”
莫离又犹豫着问:“小年,你奶奶是不是姓张?”
“是,你怎么知道?”
如果说之前对于那位唐云深爷爷是否就是唐奶奶要找的人,莫离还心存疑虑的话,此刻她已经笃定了。
她不确定的是,唐云深的事该如何跟唐奶奶说?又或者,该不该说?
唐奶奶看着唐小年期盼道:“好久没听云深哥哥弹钢琴了。”
唐小年看着大厅角落那架老旧的钢琴,只能叹气,小时候他爸教他弹钢琴,他兴趣不大,他爸也就没勉强,所以没学,现在他后悔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奶奶说。
莫离见唐小年不动,她走向了钢琴,坐下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世间事真是奇妙——她的钢琴正是唐奶奶的儿子唐牧朗教的。
莫离弹的是《风将记忆吹成花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挑了这支带点忧伤的曲子,可能是因为记忆中依稀记得的关于唐云深那个本子里记录的思念引起,也可能是自己的怅然若失导致。
轻缓的钢琴声流淌在大厅里,四面的窗外是皑皑白雪,阳光明亮。
好多老人走过来听莫离弹奏,而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的唐奶奶流下了眼泪。
4
乙酉年,仲夏。
唐公馆内,唐云深面色凝重地在侍弄花园里的一丛深色杜鹃。之前,唐荫兑了一大盆鳝鱼血浇在这花下,说是这花吃荤,能开得更好。唐荫浇得细致,但还是在几个花瓣上落了零星几滴淡淡的红。在唐云深看来,这红越来越深,然后变成了鲜红,最后晕染开来,弥漫了整个唐公馆……他平时从不谈政治,可并不是完全不懂。他知道父亲在做什么,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没有勇气离开,自然就只能逃避而不去触及。
现下,危险的气息越来越重。整个唐公馆,也许只有一个人,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开心着——
“云深哥哥。”起月花着一张脸,从花园的一角跑过来,“我成功了!”
唐云深隐去了脸上的不安,挂出了一个微笑,才转过头去,“你又在捣鼓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呀!”起月的脸上开出了花儿,“我亲手做的,香香的呢!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是什么?”唐云深接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打开看看。”
唐云深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盒子上的蝴蝶结,抽出纸盒,里头是一块圆圆的香皂。边上刻有一圈卷云纹,中间是娟秀的“云深”二字。而右下方的云纹里,暗暗地藏了一弯新月。
“傻丫头,外头物价飞涨,你倒好,学了自己做肥皂。那天我还看你跟张妈在捣鼓什么酱油?”唐云深忍不住伸手,爱怜地抚了抚起月的头,“你是怕唐公馆养不起你了吗?”
起月的笑容慢慢隐去,怯怯地说:“云深哥哥,那天在学校,有人说唐叔是……是……”
看她说得吞吞吐吐,唐云深隐隐不安,“是什么?”
“汉奸……”起月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可是听在唐云深的耳朵里,依然是掷地有声,“云深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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