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雨。
窗外是哗哗的雨声。一切恍若隔世。我感觉自己走过了一条漫长的隧道,到了苏醒的路口。这就是我重新面对的时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的黄昏。天空的颜色很淡,城市陷入在一片寂静的混沌之中。
我看到一间墙壁刷成白色的房间。大盆的羊齿植物。深软的沙发。立地灯。地毯也是白色的。这不是我的单身公寓。
森回来了。
拉开衣柜。在一整排的白色棉布衬衣里,随手挑一件。进旁边的小浴室洗澡。热水淋湿了头发,顺着脸上的皮肤往下流淌。脑子里清醒过来。
这是森第一次带我来他的家里。和我设想中的一样。用纯白做主色调,简洁干净,一尘不染。没有女性化妆品或衣物。没有插花。没有刺绣布艺。没有任何暧昧气息的冰冷居室。开始相信真实就如同他所表现的,他没有妻子或女友。他只是一个喜欢擦杯子的开酒吧的中年男人。
只看到柜子上有一张用银像框装饰的照片。黑白照片。已经发黄。一个英俊的欧洲男人,年轻,眼睛微微地眯起来,笑得天真烂漫。穿邋遢的旧牛仔裤和衬衣,坐在广场的喷泉旁边。照片里是明亮的陈旧阳光。
踩着纯白羊毛地毯下楼,整幢楼房,三楼是卧室和书房,二楼是客厅和厨房,一楼是他的酒吧。森睡在客厅沙发上。白色纯麻窗帘低垂下来,房间光线阴暗,像封闭的盒子。只听到滂沱的雨声。他光着脚,用靠垫做枕头,身上盖着薄薄的棉毯。
走过去,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点了一支烟。房间像深深的海底。我抽烟,看着这个男人。他的脸上已经有了时光沧桑的痕迹。轻轻地把嘴唇贴在他的手指上。他睁开眼睛。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从机场回来,打电话一直不应。到公寓楼看到钥匙插在门口。房间里拔了电话线,窗户洞开。你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发烧,地上满是酒瓶和烟头。你不照顾自己。你的生活太危险。
我说,那你怜悯我了吗。
你需要吗。他镇定地看着我。
为什么你过了好久才回来。
家里有事处理,出现一点麻烦。
故事已经全部写完。
我看了。他顿了一下,好像不是我感觉中的结局。
你感觉中是怎么样。
他不回答。他说,我走得这么久,一切都好吧。你有闯祸或丢失什么东西吗。
我结婚了。我还去新疆兜了一圈。
结婚?他狐疑地看我。结婚了还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里?
我的男人带着结婚证书跑了。
他摸我的头。乔。为什么你一再犯相同的错误。
我笑。很奇怪,森,我们相处这么久,居然一直都未曾爱上过对方。有时候觉得自己并未把你当成一个成年男人。
那当成了什么。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不知道。我未曾去了解。
新疆的旅行带给你意义了吗。
没有意义。觉得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灵魂一直被局限。
我十年前就开始全球的旅行。觉得我们是在无谓地挣扎。像玻璃缸里的鱼。
我只想去一个小海岛看看。在东海上。
为什么。
想看看冬天的大海。和你一起。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怜惜。然后他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头发。为什么把头发剪短?
因为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我们搭上了去海岛的客轮。
海上航行的时间约为十个小时。要在客船上过一晚上。船上很空。冬天没有人去看海。海岛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才有旺盛的旅游业。
森说,还记得你刚来酒吧的时候。走进来,坐上凳子,漠然的避世的一张脸。先要一杯酒。然后把棉衣往两边一拉,里边只穿着一件皱皱的黑色棉衫。那时候觉得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我说,有什么区别呢。我和她们一样地浮躁,脆弱。对生活充满欲望,又容易破碎。
我趴在栏杆上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这一瞬间我是平静的。旅行总是能够带给我平静。也许是出发的感觉太类似于希望。深夜九点左右,客船长鸣一声,缓缓离开港口,顺着夜色中的黄浦江朝东边行驶。外滩迷离绚丽的霓虹倒映在江水中,像倒翻的颜料,逐渐冰凉,无可挽留。这个庞大华丽的城市,慢慢离我们而去。最终在黑暗的夜色中消失。
我说,船会经过我成长的城市。
森说,你想念它吗。
我说,不。我只是想在路过的时候看它一眼。只是看看。
江上起了风浪。船开始颠簸。我们买的是一等舱位。两个人住。打开门就可以看到船头的甲板。森关紧了门窗,盖上毛毯。他说,外面风太寒冷,你不要出去。好好睡一觉。我躺在床上。黑暗中潮水在翻涌。半夜森起身,走到我的床边。黑暗中轻轻呼吸。我闭着眼睛不发出声音。他俯下身把毯子往我身上拉了拉,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睡不着吗。
他说,你也没有睡着。
我怕睡过了看不到它。
快到了吗。
快到了。
小时候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黑暗中有个人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像现在这样?
是。
船经过那个城市的时候,只看到夜色中的码头。隐约可见的楼房的轮廓,还有岸上昏黄的灯光。我趴在栏杆上看着船慢慢地经过。寒风刺骨,吹得我颤抖。森在旁边沉默地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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