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自他的房间里。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飘飘渺渺不似在人间。
“你满意你所得到的吗？”那个声音这样问着，却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一般丧丧的。
“是，我满意我所得到的。”赵父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来付出代价。”
“人类啊……”对面居然长叹起来，“真是贪心不足的生物。”火焰在房间内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金色的火光一闪而逝，落入赵父的胸口。
闷哼一声，痛苦一瞬即逝，赵父低头去看，胸口已经留下一个火焰的印记，一闪而逝。他心知这是自己所达成的契约，等到自己百年之后，灵魂将归为面前这人所有。从那之后，自己将生生世世不得解脱，永世坠落地狱。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是活着，难道就不是在地狱了吗？
他这样想着，凝神再去看，那个身影已经消失无踪，空中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愿你百年之后不会后悔。”
怎么会后悔。
此生得偿所愿，就绝对不会后悔。
虽然这样在心底说着，夜里的时候，却久违地做起了梦。
梦中的自己仿佛还是个小孩子，被母亲小心地抱着，过一会儿，就被放到了地面上。
“之民，来，到妈妈这来。”温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对他说着，而他迈动着不怎么听使唤的双腿向前，最后成功跌在那样温柔的双手当中。
父亲在旁边哈哈大笑，将他抱起来：“我的之民真聪明。”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他模糊地想，想不起来了。可是，真是温柔啊……温柔得让他要落泪了。明明已经习惯了总是一个人没有人关切自己的日子，但这样的记忆一旦涌上心头，依旧让不可避免地生出期盼来。
他就这样感受着自己身为孩子的记忆，那些甜美的回忆让他几乎不愿意醒来。
但夜晚终将过去，白昼终将降临，当天光照射，屋内的光线由暗变亮，他躺在床上，慢慢地清醒过来。
鼻尖仿佛还残留着幽幽的香味，调皮地在身边打一个卷，又消失了。
香炉里的香块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淡淡的残迹，只有香味萦绕却又仿佛梦境一样飘渺不定。
他的唇边待要露出一个微笑，脑海中却忽而回忆起不久前的某一个夜晚，似乎有这样幽沉而缠绵的香味，唇边的笑意又凉了下去。
那个时侯……
他梦到了什么，才会在梦中陡然惊醒，以至于发现了自己？
虽然被发现也并没有对自己的行动造成影响，甚至于能见识到他临死前惊愕的面容更让他心底畅快，但是这一瞬间，他忽然就很想知道，那时候，自己名义上的爷爷，到底梦到了什么。
有没有……
梦到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和被他所抛弃的人？
如果真的梦到了这些，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他有没有后悔过？
忽然有点儿遗憾，没能让他多留一刻，更好地观察到他的表情。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期盼的那样，最后有一点点的后悔？
这样的问题，如今也只有到了地狱见到那个人才知道了。
不过，就算是地狱，自己所去的地狱与那个人所在的地狱大概也不在同一个地方，以后，大概就是永远见不到了。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臂，那一瞬间，他的手臂虚化在空中，随后又迅速地凝聚成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若无其事死缩回了自己的手。
不知道这熏香是从哪里来的，能不能再弄一点过来呢……反正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就让自己在临死前，再放纵一些时候好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赵父赵之民的唇角浮上了淡淡的笑意。
这种时候，才能从他那张有些过分瘦削的脸上，感受到那种和女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貌。
源自同一种基因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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