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苏二老爷过来荣禧堂卖蠢时，景氏和菀棠就停下手中事情，在内室悄咪咪听着了。
果然苏二老爷不负众望，蠢得叫人拍案惊奇，给苏府内宅的日子平添多少喜感。
苏老太太一吩咐，景氏就牵着菀棠出去。
菀棠今日穿了茜色单罗纱玉裙，桃花小脸玉雪可爱，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双丫髻上插着俗气低劣的绢花儿。
若要她穿得乡气一些，长得憨厚一些，戴上这些绢花说不定还显得顺眼一些，可偏偏她是如此小仙童的模样，就叫发上绢花格外辣眼。
“父亲。”
菀棠到苏二老爷面前规规矩矩行一礼。
看起来乖得叫苏老太太心揉碎了。
苏二老爷冷眼看她，立刻找到地方开喷：“这发髻上是什么？可有一点书香门第姑娘的样子。景氏，你是如何当母亲的？”
我们苏二老爷真是文化人，刚刚表达了要“休妻”的意愿，现在立刻给景氏安上“不配为母”的罪名。
景氏奇怪地看他一眼，“哟，老爷，您真认不出这绢花哪里来的？”
菀棠怯生生望着他，水漉漉的瞳眸里迅速地积起失落。
苏老太太立刻想起来先前菀棠来跟她请安的时候。
她皱眉看，“这绢花不配菀棠。”
小姑娘就扬起脸儿来朝她甜丝丝地笑，“是三姐姐送给我的，说是父亲买的呢。听说今日父亲要来给祖母请安，菀菀想戴给他看。”
苏二老爷不着家，先是去金陵，后来又去琅琊，好不容易，终于回来了。
可是嫡妻嫡女依然看不到他。
只能期待着在荣禧堂见一见他的面。
嫡女头上还戴着庶姐给的如此劣质的绢花，而当父亲的根本就瞧不上这绢花，你就说惨不惨。
简直惨极了。
菀棠一个爆哭也觉得自己惨极了，明明说好的在金陵潇洒完就回家看看的，偏偏拖延至今日，差点都错过了她演戏的兴致。
跟菀棠天下第一好的苏玉棠忍不住了，吸吸小鼻子，感同身受的悲伤，“菀棠好可怜哦。”
然后她感觉大腿上嫩肉被狠狠掐了一把。
小声“呜”了下，苏玉棠眼中憋泪心底流血，气咻咻地来回看。
然而她身边只有老僧入定的李氏和正襟危坐的苏静棠。
都没有人瞪她，她就这么被白掐了！
“景氏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还知不知道夫为妻纲？”
那一边，苏二老爷正在恼羞成怒批评景氏。
他被苏老太太龙头拐杖一砸，倒是不敢在提什么休妻不休妻了，而景氏偏偏不饶过他。
“我有什么夫？老爷，您不是要休妻吗？可要我笔墨纸砚恭谨奉上？”
“收声，都收声。”苏老太太被气习惯了，俨然已经风雨不动安如山。
“老二，菀棠发上这绢花可不是你送的？”
苏二老爷不承认这是他一个文化人的审美，“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苏老太太露出嘲讽的笑意，“想起来了？这就是你的好庶女，苏嫣棠送给菀棠的，口口声声是你这个父亲专门为菀棠挑的好东西！”
原话当然不是这样的。
但是话传话，往往就会添油加醋改了味儿，但菀棠觉得苏老太太这样描述也没毛病。
她甚至可怜巴巴地抬眸看苏二老爷，“父亲，我错了，我不该收三姐姐的东西，她喜欢我是发链我也应该送给她。父亲，你不要生菀菀气，也不要生母亲的气。”
真可怜。
苏玉棠大腿肉痛，眼中泪汪。
李氏慢条斯理看向苏菀棠，心中在权衡，这个丫头……似乎真的不傻了。
苏老太太只盯着苏二老爷看，语气凌厉，“柳氏哭喊被景氏克扣用度？如今苏府我这个老婆子掌家，你干脆说是你的母亲虐待你的爱妾庶女算了！”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苏二老爷慌了。
“老二，你虽然志不在科举仕途，却也曾是有才气的少年。如今年岁渐大，却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糊涂不清！偏听偏信，宠妾灭妻！柳氏要日日燕窝伺候，苏府的正经太太都没有这个待遇。从前是景氏大度，如今我掌家，万万不许有这种骄奢无矩的事情发生。你要实在不舍，就把柳氏接到外面自己养，也省的她在苏府吃苦！”
苏老太太字字句句敲打人心。
苏二老爷想得还蛮多，“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样柳氏可不是成了外室……”
那可比姨娘还不如的。
苏老太太收了声，沉默地看着他，直看得苏二老爷丧气十足低头。
“你轻易可以听见柳氏和苏嫣棠在房里抱怨，却也不想想，为何就能叫你听见，她屋子外头没人守着？”
苏二老爷沉默了。
“披头散发，仪容不端。老二，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这就是你学到的？抑或你学到的都用来要求别人还不是约束自己！”
苏老太太的目光从菀棠身上滑过。
苏二老爷立刻想起来向才他还在指责菀棠发上绢花不像话。
他越发的羞愧了，低着头唯唯诺诺。
菀棠始终没看出来苏二老爷哪里有“扬州八贤”的样子，或者说是她理解错了，人家八贤都是跟苏二老爷一样的德行。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没想明白，日后也不必来我荣禧堂了。”
苏老太太下达逐客令，直到这个时候，苏二老爷才恍然发现，荣禧堂里不但有他的母亲妻子，还有他的嫂子和侄女。
丢尽了一张老脸的苏二老爷回去找柳姨娘挽尊。
“嫣儿，平日看你聪慧懂事，怎生也能做出拿那种绢花送给你五妹妹的事情？还说是我给她买的。”
那明明是顺手买了给柳氏娘儿俩打点下人的好么？
“是五妹妹喜欢我才送的，谁知道谁知道……”苏嫣棠泪珠划过面颊，楚楚可怜，“父亲，我未曾说是您买与她的。”
苏二老爷根本不相信她的反驳。依她的意思，是苏老太太信口雌黄咯？苏二老爷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比较孝顺，毕竟在外头潇洒都是要用府里银钱。
“您跟嫣儿吼什么？”柳姨娘往他身上扑过来，哭哭啼啼，“有什么怨冲我来，让我跟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受罪！孩儿啊，你的父亲不要你了，他在气，他在气……”
苏二老爷这一瞬间突然冷静了，他看着柳姨娘的一身横肉，心中一恶，差点吐出来。
他几乎是从柳姨娘房里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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