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舟不知所措地望着阳台前那个席地而坐的年轻人,当她听到对方用很寻常的语气对她说了那句“你回来啦”之后更是有种抓狂的感觉。
这种自来熟的家人一般的问候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在这里?”她用质问的口吻问道。
“昨天你带我来的,我今早出去,并没有退房啊。”终陵弃平静地说道。
“我问的是你怎么从周府逃出来的?”孟渔舟单刀直入。
终陵弃听到她说周府,眼中终于认真起来,老实地回答道:“我被一个人救了,他把我带到了这里。”
孟渔舟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喜欢挂在房梁上?”
“挂在房梁上?”终陵弃不理解她的意思,“我快要被南郭旻的卫士抓住的时候,他从天而降,整个屋子都被烟雾掩住了,然后我稀里糊涂地就被他抓着带到了这里。”
孟渔舟跺了跺脚,气道:“蜘蛛真是多事。”
“那个……小孟姑娘。”终陵弃支支吾吾地问道:“你是……刺客对吗?”
感受到少女投来冷厉的一瞥,终陵弃才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蠢了。以新娘的身份进入乌月刺史周仲德的府邸,在新婚洞房之夜杀死了周仲德,之后再完美地撤退,这怎么看都是刺客才能做出的事情。
“对,我是刺客。”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软了下来。
终陵弃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两人的目光在同一高度交汇,女孩的眸子深邃得仿佛包容瀚宇星辰。
“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就现在,全部问出来吧,我会回答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问完了,你就离开吧。”
她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愧于这个年轻人,见到他平安无事,便觉得应该让他知道自己在整个针对刺史周仲德的刺杀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孟渔舟等待了很久,然而等来终陵弃的第一个问题却是“为什么问完了我就要离开?”
“因为这是我的屋子。”她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我付了房钱。”他据理力争道。
“我不也让你睡了一晚。”
“那不是你自愿的吗?”终陵弃瞪大了眼睛。
“我说的是房间!是房间!”孟渔舟面红耳赤地辩解道,她才发现自己前一句话是这么容易被曲解的。
两人同时沉默,面对面尴尬地僵持了很久。终陵弃低着头,月光倾泻在他的头顶,让那一片的头发看起来似乎斑白如雪。孟渔舟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望向阳台外的天穹,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孟姑娘,我还不能走。”
她听到终陵弃的声音夹杂着哽咽,心弦一颤。
“我还没能杀了绣衣使南郭旻。”终陵弃坚决地说道,“请让我再留几日吧,除了这里,我不知道乌月城哪里还有能称得上安全的地方了。”
孟渔舟觉得他的这个梦想既可笑又可怜。
“你拿什么杀南郭旻?”她轻蔑地说道,“之前那么好的机会,你都错过了。你知道吗?对我们刺客来说,错过机会和失去生命没有什么两样。”
终陵弃默然无语。
“周府的事情,已经让南郭旻如惊弓之鸟,现在他的身边必然甲士环绕,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剑士,一人一剑就能杀到他面前取他性命?”孟渔舟不知不觉和他说起了自己学到的刺客的道理来:“刺客一击不中,下一刻便要远遁千里了。我劝你,趁着乌月城还没有封闭四门,早点离开吧。”
“我不能杀南郭旻……学剑三年何为?”他眼中透着决绝,“我还不如早就死了好!”
孟渔舟不理解地望着他:“为什么要死?杀不杀南郭旻,和你过活自己的日子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明明有活路可以选,偏偏要把自己往死路逼?”
“你不会懂的。”终陵弃说。
“我就是不懂。”她这回真的有些生气了,“像我这种常常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人,都对活下去充满渴望,因为我太能理解死是什么感觉了。终陵弃,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痛苦?悲伤?都不是,死就是无,是彻底消失,连带着你的身体灵魂名字,全部都没有了。”
终陵弃苦笑,他开始反问孟渔舟,言语也渐渐激动起来:“那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吗?是痛苦,是悲伤,是每个晚上做噩梦都能梦见的那些人的脸。你知道他们含冤未雪,也知道他们为何人所害,更知道那个人身在何处逍遥快活!凭什么!凭什么他能逍遥快活,你的至亲要死不瞑目?我就问你凭什么!”
面对少年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孟渔舟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说:“就凭这个世界的规则,总是强者能够逍遥快活,总是弱者会死不瞑目。”
“那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弱者,凭什么是我家?”终陵弃的声音已经近乎委屈,他说完之后垂下脑袋,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孟渔舟无言以对,她不能理解终陵弃的心情,但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悲哀。这就是一个弱者,她深切地明白这一点,既不能做到报仇,又不能做到逃避,只是徒然无谓地在发泄对命运的不满。
房间里回荡着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哭声,孟渔舟觉得这声音让她莫名地感到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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