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魏王府碧玉湖。
夜色中波澜不惊的碧玉湖,如一块硕大的墨玉。天空中没有月亮和星星,只有厚厚的黑云,空中没有一丝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岸边一个高大的男人脱下了薄薄的外衣,只穿着一条单裤,伸了伸胳膊,就“咚”的一声跳进了湖水中。
“哗哗……”
是黎宵。他修长的胳膊快速的滑动,健壮的身躯在水中如同鱼一般灵活,在湖水这块巨大的墨玉上绽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游到湖中心,他忽然停下来,把头探出水面,一边抹掉脸上的水,一边深深的呼吸着。
正当他打算再次进入水中的时候,他听见“哗哗”的水声,只见一个绿衣女子坐着一条小船,慢慢地摇着桨,向他靠近。
“阿梓……”
黎宵看着宁梓,有些惊讶,这么晚了,卢尚书又管的那么严,阿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船停在黎宵旁边,宁梓坐在船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水中的他,忽的扬起了手中的船桨,道:“我真想用这个东西把你打进水里。”
黎宵看着她不语,然而宁梓只是扬了扬就把船桨放下了,而冲他伸出了一只手。黎宵握住了她的手,一下子翻上了船,船晃荡了好几下才稳住。黎宵从宁梓手上接过船桨,道:“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王府的回廊的柱子上都涂着荧光流转的“梦影”,黎宵拉着她的手,如同走在荧光森林中一般。二人才走完两个回廊,便听见一阵惊雷,然后就是哗哗的雨声。
二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黎宵的卧房。黎宵找了条干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边看着坐在窗边一脸严肃的宁梓,明白是澈雪帮她过来的,而她,有话对他说。
“我在想,”她听了窗外许久的雨声,终于开口了,“如果你不是持一个放任的态度,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是啊,从善义堂建立之初,黎宵就有耳目在其中,他一直静静的看着,看着善义堂一点点的腐烂,腐成一片烂泥,连可怜无辜的士兵遗孀和遗孤也被吞噬了进去。
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善义堂虽然只是侯氏的一个慈善机构,但是它从一开始就有政治上的功利目的,所以玉映领导下的细察部不会放过监察它。
况且,他的政治盟友卢延灏也知晓一切,两人之间经常互通有无。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放任。
当高成郡他们打着侯氏和慈善的名号假造明目、肆意洗钱的时候,他无视。
当高成郡他们贿赂官员、结党营私的时候,他袖手旁观。
当善义堂里的妇孺受到身心的欺凌和侮辱的时候,他还是任其发展。
如果一所房子快要倒了,而一个人看见了并且有能力把里面人救出来,但是他无动于衷,算不算也实施了侵害呢?
“恨我吗?”黎宵走到她面前,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冰凉。
“恨!”宁梓看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然而,她的面部表情又渐渐松弛了下来,“从感性上,我真的很恨你!但……”她迟疑了一下,道,“理性上,我能理解你。”
黎宵微叹一口气,他终究还是把阿梓拉进这个冷心冷面、无情无义的名利场里来了。
宁梓抚摸着黎宵湿漉漉的头发,道:“你真的挺不是人的,但是今天我看见宛棠姐姐那么颓丧,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今天,侯宛棠在她的办公室里安静的痛苦着,而宁梓则在外面,在冷风中震惊着,凌乱着。除了善义堂这些桩桩骇人听闻的事情,她也不敢相信,那么聪明机智的侯宛棠竟然会将善义堂领导成一个烂摊子。
侯宛棠一向七窍玲珑,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大小事务,她都游刃有余,而善义堂也经营的非常好,无论是在规章制度、设施建设还是在信息披露上都是大兴王朝私人慈善机构的榜样。其实在宁梓心里,侯宛棠在一定程度上几乎和黎宵一样强大,仿佛他们两个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今天的事不仅让侯宛棠受到了重大挫折,也让她机智的形象在宁梓心中垮塌了一大部分。
侯宛棠这么聪明,可是在她的领导下善义堂怎么会出这么多不可饶恕的岔子呢?
她只会纸上谈兵?
她只熟谙闺中人心,而并不真正了解世事?
她没有社会工作经验?
她作为女子不能天天待在善义堂了解具体事务?只能抓抓主要方向?
所有人都联合起来蒙蔽她?
她连一个可靠的耳目和下属都没有?
这些念头在宁梓脑中乱嗡嗡的飞了好一阵,都不得解。后来龚钊来了,打开了侯宛棠的门,她看见了侯宛棠那惨白而疲惫的面色,突然脑中一切都明白了。
刚才她所想的原因都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侯宛棠是有情的!
对,她是有情的,她对这个世界的弱者是充满怜惜和关爱的。
她也明白这个世界是无情的。
她的叔叔婶婶支持她办这个慈善机构,是为了慈善的名号,也看中了她处理事务的能力。
她也明白高成郡唐度支孔龙华等善义堂的主要管理人也不过是接受了一份工作,也想谋点利。
但是因为她自己有情,她感性上又不愿意把这个世界想的太无情。
尽管高成郡等人把账目做的好好的,让人看不出破绽,她也有耳目,早就知道高成郡等人贪污了公款。但是她想,高成郡等人谋点利也有好处,也会相应的为受助人办点实事。但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会这么无情,又这么无耻,贪了还要贪,贪了钱还要贪色,贪了色还要贪权,贪了权还要贪名,连性侵妇孺的事也做出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