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腰挎弹弓新月样（四）
我去蜀山，要走多远，要去什么地方？过几座山，淌几条河，这后蜀山川水秀山清，南有腥咸的海和山隘，西有冷到冽的雪山草原，还有风沙和马，一说双泪落君前的玉门关。风一程雨一程，一邑困一人，一城困一人，一国困一人，无他，心累也！
九天丈人观在四川灌县，出青城北二十里。当年，皇帝在北岩筑坛，拜宁封子为五岳丈人，晋朝时在此建丈人观。故事见于杜光庭《青城山记》：“昔宁封先生栖于北岩之上，皇帝师焉……，因以《龙经》授皇帝。皇帝受之，能策云龙以游八极。乃筑台其上，拜宁封为五岳丈人，使川岳百神，清都受事。”杜光庭随唐僖宗入蜀后，见唐国祚已衰，遂留蜀不归，以道士身份被前蜀国主王建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左谏议大夫、封蔡国公，进号广成先生。”（《资治通鉴》）后隐居于此，丈人观成为他在青城山的主道场。所谓“广成先生”典出《庄子.在宥》，该篇云：“皇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崆峒之山，故往而见之。”
神仙之道，百数，非一途所限，非一法所拘。老道士此时双目沉沉，呆望着墙上的一轴笔法，那是他在光启二年，已隐居青城山，安心弘道，回忆往昔借题发挥的一首《题平盖沼》：势压长江空八阵，吴都仙客此修真。寒江向晚波涛急，深洞无风草木春。江上玉人应可见，洞中仙鹿已来驯。龙车凤辇非难遇，只要尘心早出尘。
律诗中迭用一字，为诗家大忌，作者却在第一、三、五句中三用“江”字，在第四、六句中二用“洞”字，在第二、六句中连用“仙”字。江串起水，洞串起山，仙串起洞和山。无非是山水之间，结庐而居，求道成仙。诗题为平盖沼，应为平盖治，避讳唐高宗李治讳改。因治有传道宣教，领化民户之职责，又称化。《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中《灵化二十四》第十六：“平盖化，……蜀州新津县北三十里，山有玉人长一丈三尺，出则天下太平，仙人崔孝通于此上升。”龙车凤辇来相会，典出《仙传拾遗》：西王母乘翠凤之辇而来与穆王约会。吴都仙客，杜光庭是处洲缙云（今浙江）人，应是指作者本人。不可一世的八阵图空摆在长江之上，我却在此修炼成真人。江上寒气逼人波涛落入晚霞，我这里道观无风草木逢春。江上可能见到美人，我这里鹿仙子都来培训。皇帝皇妃不难遇见，去尘心，出尘世，升仙很难。
杜光庭看着自己原本出尘入世的宣示诗，渐渐地露出反向的一折枝节情事来，蜀国后主和他的宠妃花蕊夫人乘着龙车凤辇还要来这里见他！不知来者何意，故请陆修静入蜀，相见接议蜀国未来的安排。
龙车凤辇还要来，是早些年来过。那是后蜀孟昶广政二年发生的一件灵异事件，宠妃张太华在九天丈人观遭雷劈身亡。《十国春秋》载：孟昶先有宠妃张太华，“少擅恕色，眉目如昼，侍后主有专房之宠。广政初，同游青城山，宿九天丈人观。居数日，雷雨大作，白日晦冥，太华被震而殒命。自后花蕊夫人宠冠后宫。”孟昶即位后，以前蜀王衍亡国为戒，轻徭役，劝农桑，定《官笺》，后蜀得以大治“边陲无扰，百姓丰肥，以辅相得人也。”（《锦里耆老旧传.卷三》）宠妃张太华，本名张丽华，孟昶觉丽字过于俗气，为她改名“太华”，语出晚唐司徒空《二十四诗品》之高古一诗：“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踪。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玄宗。”孟昶也许无心，这张太华不见得高风绝尘，美则美矣！“花为谢君花增色，月为拌花月更明，君作新词临花诵，花魂月魂也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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