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B市初春还是有些微凉，但好在这几天太阳挺温和, 医院里家属都趁着这天气把病房里的病人推出来晒晒太阳。
温柯尧站在医院走廊边上, 望着对面草坪里一堆一堆成团的病人和家属，眼神冷淡漠然。
“欸, 您是来看家属的吗？”一边路过的小护士看着他, 忍不住停下搭讪。
“不是。”温柯尧头也不转，目光在一堆堆的病人里搜寻着。
“叫什么名字啊, 我可以帮你啊。”虽然看不见脸，但光是这气质就让人心动不已, 小护士依旧满心雀跃道。
温柯尧垂了下眼, 微转过头望了小护士一眼，语气平静, “一个死人。”
小护士被他眼神望的一怔, 呆了呆没说话，尴尬的笑了一下，“对不起。”说完急急转身离开。
他淡淡抬了下眉，再转过身, 平静的望向前面。
“二叔, 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给您拿件外套。”温隅弯腰对轮椅上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道。
“嗯, ”温蔺洵点了下头, 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冷厉的模样。
温柯尧站在角落处, 一身黑色素衣, 鸭舌帽和口罩一样都没少, 隐在角落很难被发现。
温隅匆匆走过去。
他微微抬眉，往她过来的方向走过去。
周末，天气晴朗，草坪上人熙熙攘攘的，基本上每个病人身边都围着好几个家属。只有树荫下面容冷硬的男人，唇线紧抿着，目光警惕又厌恶的看着周围。
温柯尧在路边站定，望向那边，目光平淡无波。
“咳咳咳，”温隅好一会儿都没来，温蔺洵有些烦躁，想发脾气，四周人又吵又闹的，声音嘈杂夹着小孩的哭闹和老人的笑声，听着就让人厌烦，他四处望了望，滑动着轮椅打算回房间。
“这边这边，”前面一个小男孩扯着风筝就撞到他身上，轮椅往后退了退，小男孩扑通一声摔倒在他跟前。
“呜呜呜……好痛，呜呜呜……”
温蔺洵拧眉，厌恶的看向地上的小孩，“哭什么哭，快让开！”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年纪的孩子了，无知又愚蠢。
“呜呜呜，”小男孩还在哭着，听见他的训斥，抬头抽抽嗒嗒的望着他，“爷爷，你怎么这么凶？呜呜呜……”
小孩似乎真的伤的不轻，额头前撞了一小块破皮的红痕，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睫毛濡湿，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呜呜呜，好痛，呜呜呜……”
小孩一个劲儿的哭着，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掩饰自己的疼痛。
温蔺洵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从来没有哄过小孩，哪怕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的记忆里，他家那个孽种好像从小就不会哭，哪怕每回被他打的半死，也只是一言不发，紧抿着唇，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个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他的眼神，也不知道像了谁，明明那么小的年纪，却好像总是苦大仇深一般，不会哭也不会笑，怎么逗都是一副死人样。
温蔺洵看着跟前的小家伙，似乎心里的郁结散了散，他伸手弯着身子托起小孩，“不要再哭了，爷爷给你钱买糖吃去。”
小孩还是皱巴巴着一张脸，“我不要钱，呜呜呜，爷爷你给我道歉，呜呜呜，你撞到我了。”
温蔺洵一怔，随即脸就垮下来，“道什么谦，你个臭小子。”
“啊呜呜呜……”小孩又嘴一张，大哭起来。
温蔺洵脸上有些燥热，把他松开，从身上掏出钱夹塞进小孩身上，“自己买糖吃去，不准再哭了！”
他语气严厉，推着轮椅就要走。
“我不！”小家伙坐倒在地上，抱住他轮椅腿不撒手，“呜呜呜，你撞到我了，道歉，你要跟我说对不起，呜呜呜，你要说对不起……”
哭哭闹闹的声音很快引来一边一众人的注意，温蔺洵这辈子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按照他的性子本该不管不顾直接推着轮椅就走，虽然一把病骨头，但对这儿小孩他还是绰绰有余，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他总觉得很眼熟。
小孽种三四岁时也老是喜欢这样，话都说不太全，可每回他要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语不发的抱着他的大腿，仰着头望着他，什么也不说。
“怎么回事啊？”一边路人过来。
“啊呜呜呜，爷爷跟我说对不起，跟我说对不起，呜呜呜……”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快给我松手！”温蔺洵冷着一张脸，神色又狠又厉。
“你这老头子，怎么不讲理呢？”一边大婶道，“小孩子家家的，你看给人撞的，”
“是啊，道歉，道歉，年纪大怎么样，不也是犯错就得道歉。”
“就是就是，道歉道歉。”
周围指责的人越来越多，温蔺洵一张脸崩的越来越紧，就是死犟着不开口。
“我说你这老头子就活该，住院这么久除了一个侄女儿和家里请的看护，就没见过谁来看你，我看你这样对这小孩，小时候难道也这样对你儿子？怪不得老了没人照顾，等死了也没人送终哟。”一边不知道谁说了句。
温蔺洵神色一变，再也绷不住了，一个用力就想推着轮椅走，轮椅啪的一下翻了，他直接从轮椅上栽下来，整个人倒在地上，狼狈不已。
他现在连一个五六岁小男孩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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