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人,在我眼皮底下遭受金兵的鞭笞、虐待,而我无法开口拯救他们,痛得我头皮发麻。
我也想为他们求情,可是完颜宗旺根本不会为一个女子改变什么,让父皇好过一点,已是他的极限,若我再出言求情,就会激怒他,连带的父皇也要遭受更多的折磨。
因此,我选择了沉默。
拥着我的完颜宗旺,可感觉到我的心痛与无奈?
他该是心如铁石,冷血地看着这令人心酸的一幕。
坐骑忽然向前奔去,嘚嘚的马蹄声让那些正在鞭笞囚犯的金兵停手,他们恭敬道:“元帅。”
“继续前行。”完颜宗旺沉声命令。
金兵听令,不再鞭笞,喝令囚犯快走。
大宋宗亲艰难地起身,其中几个看见金帅怀中的我,或面无表情,或面露鄙夷,或羡慕感激。
这些人中,有熟悉的亲人,也有不熟悉的,他们的目光,让我觉得如芒在背,羞耻在心。
完颜宗旺掉转马头,“你的亲人随时会死,据报,每一日都会死三五个。”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之所以把这般残酷的事实告诉我,目的很明显:警告我,威慑我。
如果我胆敢三心二意,父皇就会遭受到如此残忍的待遇。
如果我所做的不如他的意,父皇随时会死。
而他当场制止金兵鞭笞他们,想借机表现一下他很宠我。
原本是要看一眼父皇的,却让我看见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这日,大军在一个小镇休整,因为突然雨从天降,便多歇一日再启程。
金人征用镇上的民房,金兵诸位将领都有单独的寝屋,普通士兵席地而歇,或扎营帐,或强抢民房。完颜宗旺命人安排父皇住在一间民房,据说境况尚可。
春雨绵绵,北边果然比汴京冷多了,冷风扫来,深觉苦寒。
得到完颜宗旺的准许,我在深红浅碧和金兵的陪同下去看望父皇。
简陋的民房自然无法与皇宫相比,有屋瓦遮头就该偷笑了,不过炕上被子单薄得很,根本无法御寒。仍与上次一样,父皇更显消瘦悲苦、憔悴病弱,好像一阵狂风就能吹倒他。不过有太上皇后郑氏在旁伺候,互相扶持照应,也算安慰。
看见我,父皇很高兴,拉着我的手,摸着我的发,又欣慰又苦楚,有泪欲倾,半晌说不出话。
父皇的手比我的手更凉,我悲酸得说不出半个字。
“父皇,儿臣很好,莫担心……金帅待儿臣很好,很宠儿臣。”忍着泪水,我扯着唇角微笑。
“皇儿清减了,记得多吃点,别饿着。”父皇的嗓音沙哑而苍老。
锦绣江山一夕变成硝烟弥漫,繁华风流一夕变成生灵涂炭,一夕变幻,谁能承受得住?一夕便可苍老十年,便可沧海成桑田。
我颔首,“父皇也要多吃点,路途遥远,北国风寒……不比汴京。”
他语重心长道:“皇儿长大了,知道忍了,记住,莫任性……就会少吃苦头。”
深红提醒我该走了,与父皇话别后,我看见西墙上写着一首诗,血迹方干,红得触目。
在北题壁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字迹瘦直挺拔,飘忽而充满了劲道,正是父皇漂亮独特的字。
以血抒之,令人震撼,对故国的缅思与怆痛锥心刻骨,孤独凄凉之意力透纸背。
泪水,终于滑下来。
出了房门,太上皇后郑氏追上来,当面深红和浅碧的面直接道:“沁福,辛苦你了。若非你为太上事事筹谋,只怕太上过不了这关……吾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安慰道:“母后放心,劳烦母后多多照顾父皇。”
太上皇后郑氏颔首,双目泪流。
从小镇启程,金兵从方圆几百里内搜刮了几百两牛车,轰赶大宋宗亲坐在牛车上,虽不再徒步跋涉,却仍然饱受金兵的鞭笞折磨。
我揣测着完颜宗旺的心思,不知他是担心大宋宗亲耽误了大军的行程,还是为了我而让他们坐上牛车北行。无论如何,他们总算好过一点点。
前方就是相州,我猜完颜宗旺必定会从东边绕过去,因为六哥曾在相州开设元帅府、叶梓翔曾在相州一带布防,虽然后来六哥踪迹全无、兵马神奇消失。
他们打算何时动手劫人?
心思沉重,我担心完颜宗旺察觉自己的异样,越来越忐忑。夜里休整的时候,我竭尽所能地伺候他,不让他发觉。深红和浅碧觉得我躁动不安,说我不是呆呆的毫无反应,就是愁眉深锁。
他真的没有察觉吗?
这夜,激情退去,完颜宗旺拥着我沉沉睡去。
我睁着眼望着黑暗的虚空,期盼六哥和叶梓翔的到来。
可是,一路颠簸,我终究抵不住困意的侵袭,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身边人起身的动作惊醒了我。
他迅捷地穿衣,披上外袍,而屋外嘈杂喧闹,似是几位金将低声说着什么。
“湮儿,乖乖待着,我去去就回来。”完颜宗旺吩咐我一声,匆匆出去。
我目送他离去,缓缓一笑。
终于等到了,六哥和叶梓翔终于来了。
穿好衫裙,披上披风,我倚在门后凝神细听屋外的动静。
几位金将禀报着宋兵劫营的情况,眼下西北、东南两处攻势最猛,双方交战最激烈。
热血澎湃,我激动得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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