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故事还没有完，他们的任务也不算结束。
司音抬头看着百里毓：“既然是交易，便还得事前讲清楚，不知公子要给我的报酬是什么？”
百里毓微微一顿，将手里的五弦琴放下，才道：“阿音若想要，我便将这条命给你又何妨？”
他走过来，抬手，仿佛是想将她握住，但终究放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面的故事，墨韵没能目睹，丫鬟都被百里毓遣了出去，墨韵的目光看过两人，想了想，终于还是跟着丫鬟一起出去了。
既然是师姐的事，便该让师姐自己解决才好。
墨韵走出房门，出了这院落，穿过旁边的抄手游廊，再往外便是正堂。墨韵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正堂里见到熟人。
有些讶异，叫了声：“公孙大哥？”
那人抬起头来，大约也没想到她在这里。不过是倏忽的惊疑，却笑起来，行了个见面礼，“墨韵姑娘。”
听他这么叫，墨韵便尴尬起来，“原来公孙大哥早知道了。”
公孙鄞仍旧只是笑：“姑娘不也早知道我的身份？”
墨韵尴尬地吐舌头，她的确早知道，那时在郾城，在秦桑的那段记忆里。不过短短数月，却已仿佛隔世经年。
那个时候，秦桑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女子，她爱着那个男人，终究为那个男人死去。墨韵还记得她的模样，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可是现在，她还留在世上的，不过那一堆高高的坟冢。
墨韵同公孙鄞在大堂坐下，丫鬟奉了茶水上来。墨韵问：“公孙大哥来，是来找这百里家的主人么？”
百里家的主人自然是百里毓，只是，百里毓原是姜国的三王子，又跟这位西陵的人臣有什么关系？
公孙鄞看出墨韵眼里的疑惑，端起手边的茶水，汝窑的瓷器，连碗盖也是通身剔透的，在日光里泛着盈盈的光泽。
那个男子便在那盈盈的光泽里开口，并没有回答墨韵的问题，却道：“晋城原本也是姜国的城池，后来姜国投降，晋城便也归降了西陵。”
原来是这般关系，这么说，公孙鄞跟百里毓是旧识。
墨韵忽然想到一些事，想到话本子里记载的，那位姜国三王子，在姜国投降后，同西陵的那场战争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么这些年他去哪里了，又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呢？
这些事，公孙鄞又到底知道多少？
但这些问题，墨韵没有问，低头揭开茶盖，有几片叶子浮在水面上，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她已经看到，有些东西，在渐渐浮出水面，就像那几片飘在水面孤零零的叶子。
晚上的时候，墨韵再到师姐的房间，师姐正坐在那一面铜镜前。房间里安静得很，连丫鬟也没有一个。
徵羽的头发披散下来，从肩头一泻而下。墨韵走过去，像在白姥山时的很多个夜晚那样，接过她手里的篦子。
从头梳到尾，师姐的头发柔软而光滑。
梳第二次的时候，墨韵听到师姐的声音，她说：“我没有父母，成亲的前一天晚上，他便遣了嬷嬷和丫鬟过来。”
“嬷嬷说，要做新嫁娘了，按规矩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徵羽的声音很轻、很缓，这样讲出来也不过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墨韵便将那把纹饰繁复的篦子拿在手里，站在她身后安静地听着这个故事。
徵羽原本是不愿意麻烦的，她见过很多姑娘出嫁，但是轮到自己了，却仍然一无所知，没有人教过她该如果去做，她也不屑于那一套世俗的礼法。
可是百里毓却是三王子，他要娶的是天命之女，这场婚礼，不仅是他自己娶妻，还是一个要给天下人看的仪式。
他说：“要不要是你的事，可是你要做我的妻，该给的，我也一定得给。”
那时，他还是那个年轻气盛的三王子，那些话说得深情，却不晓得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又几分是假意。
花轿到了外面的时候，嬷嬷还在给她梳头，其实是早梳好的，只是要装腔作势地让她在房间里留一留。
那篦子也同如今这般，从头顶滑下去，凉凉的，划破弥漫在房间里那苏合香的味道。
嬷嬷和丫鬟们都欢喜得很，边梳头，嘴里还碎碎叨叨地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样的话虽未必应验，但司音却难得耐心地听着，嘴角勾出一抹轻微的弧度。
那时候，她大约也是真心喜欢这个男子的。
后来发生的那些，墨韵也晓得了，在司音弹奏的那段琴音里，她看到那些往事，如烟尘暮霭，缓缓向她吹来。
只是，最后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墨韵没有问，但师姐既然对她说这些，大约从前那些事，她都想起来了。但她没有给墨韵讲结局，只缓缓转过头来，握住墨韵的手。
“帮我个忙。”
徵羽终究没有取走百里毓那些记忆，以她的修为自然有任性的资本。但墨韵却暗自揣度，师姐心里到底是有恻隐的。
不过墨韵却有些好奇，百里毓并未给任何东西，师姐是如何解读出那些记忆的。
莫非是那把琴？
但后来她才想明白，师姐自己就是那段记忆的载体。
修习秘术之人不能解读自己的记忆，但是师姐的记忆却早被人取出来，封印在了她的秘术里。
她无法解读，却能用秦殇之术打开那段封印的记忆。
可是记忆一旦打开，那些前尘往事便如同洪水那般肆意涌来，徵羽记起了一切，记起了她原本叫司音，是上古遗音衍化的残魂。
她是天命之女，世人都晓得，得天女，得天下。却不晓得天命二字，从来都不可测。一切都不过是人心作祟。
就像当初百里毓千里迢迢找到她，费尽心机娶她为妻。
就像当初，她第一眼看到她，一念之仁任由他留下。从此以后，前尘碌碌，往事成烟。她终于在那场预谋里，答应成为她的妻。
可那时，她明明就已经看透，他想要的，一直不过是天下。
墨韵想，其实所谓的感动，也不过是她愿意感动罢了。
喜欢江山万里不如你请大家收藏：(m.75zw.com)江山万里不如你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