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家这次给的任务很简单。
到了房间，便有丫鬟抱了一把五弦琴放在几案上，下人奉茶上来，徵羽并不接，只走到几案边坐下，抬头看百里毓。
“开始吧。”
“阿音......”
“百里公子！”
徵羽打断百里毓后面的话，房间里便沉默下来。墨韵正接过丫鬟手里的茶要喝，感觉到气氛不对，也只得将茶放下。
刚要说什么，被百里毓的声音打断：“那就开始吧。”
似乎是无奈。
但徵羽却迟迟没有要抚琴的意思，隔了好半晌，突然抬起头看向百里毓，问：“你想看什么？”
百里毓没有马上回答，走到她面前，才开口：“不管你想不想知道，但阿音，你终究是我的妻。”
她终究是他的妻。
墨韵以为自己听错了，百里毓叫世界阿音，还说她是他的妻。墨韵以为这样的玩笑，师姐该生气的。
但师姐脸上却不见任何恼色，倒像是早知道了什么。
丫鬟们还站在房间里，但此时徵羽看着百里毓，眼里再没有任何人。百里毓抬手，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墨韵仍站在那里，师父嘱咐过她，让她跟着师姐。
来的时候墨韵不太明白，但瞧如今这架势，师父大约是怕师姐和百里毓打起来。墨韵私以为，师姐的功力高深莫测，打起来未必会吃亏。
只是师姐会不会同百里毓打呢？
他叫师姐阿音，说她是他的妻。
墨韵想到，自己骗公孙鄞的时候，也用过阿音这个名呢。可她却想不明白百里毓为何叫师姐阿音。
直到师姐拨动琴弦，琴音自弦间传来，她才看到那些画面，承载着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是关于百里毓的，也是关于师姐的。
在那段记忆里，师姐还不叫徵羽。
徵羽是她后来的名字，那时她叫司音。
这个名字墨韵曾在师父书房的一本话本上看到过，据话本上记载，西陵统一以前，天下大乱。
那时世上还没有清尘道长，却先有了天命之女。
传说“得天女者得天下”，各国国君都不惜重金寻找传说中的天命之女，但传说却仍然只是传说。
直到后来某天，姜国那位三王子娶妻。十二人的大花轿，从城外的东荒山一直抬到王宫，一路都有精挑细选出来的官兵护航。
锣鼓震天，从东荒山一路敲到宫门口。
可是这样的声势，姜国也曾称霸一时，但最后到底没能统一九州，而那位三王爷，也没有得到天下。
墨韵的记忆停在这里，却忽然想起来，那时姜国的国姓好像就是百里，而姜国那位三王子......
墨韵将目光转向房间里那个男人——百里毓。
他也叫百里毓！
墨韵看着师姐那双玉一样的手，指尖沾着窗外投进来的光，晶莹剔透。师姐有那样一双好看的手，可是这双手又曾为谁抚过琴呢？
音符自指尖跳跃出，那段故事也在墨韵眼前一一展开。
是哪一年司音已经算不清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时间对她来说，仿佛只是毫不相关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天下传言，她是天命之女，是被瑞兽麒麟养大成人，饮露食花，蕙质兰心。
可过往的故事，过往的人，在她的记忆里却只是混沌一片。
只是在后来的某一日，她遇到了那个叫百里毓的男人。
那时她四海为家，遍游九州八荒，看过九州的四时之景，遇到过八荒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却不料自己会遇道那群悍匪。
那群人骑在马上将她团团围住，有人用刺刀挑开她的面纱。荒野里风正大，红色的面纱随着风飘向了远方。
百里毓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时她的掌心已化出利剑，如若他不来，便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戮。
但是他救了她，也阻挡了这一场屠戮。
一群悍匪被打得落荒而逃，他手臂上也受了伤。
司音却只是摊开手，那张红色的面纱又飘回她的手中。她将面纱戴在脸上，才朝他走过来。
他的胳膊上有伤，她偏着头看了半晌，才握住他的手抬到自己面前：“你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救那些人？”
她的手指抚过他的伤口，之间一点银白色的光亮，等光亮消失的时候，皮肉也粘合到了一起。
她说：“你虽然自作主张，但刚才......”她似乎是沉思了片刻，才再开口，“你的剑术还不错，但是姿势不太好看。”
她放开他的手，“好了，两不相欠。”
司音顺着原路往回走，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保持着那个不记事的毛病。百里毓喊住她，“你走错方向了。”
她歪着头沉吟片刻，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从他身边走过，他忽然抓住她的手，“以后，别杀人了。”
她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半晌，才听她从容地开口：“是他们先要杀我的。”
顿了顿，问他：“你让我不要杀他们，是想让我死么？”
百里毓没有放开她的手，却道：“以后，让我在你身边。”
司音想了想，问：“你要做我的随从？”
百里毓却认真看着她，“我要做你的丈夫。”
司音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了，自从折了陈国那位王子的手，断了宋国那位王子的腿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想做她的丈夫。
但那时候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既然他们要做她的丈夫，总要有胜过她的地方，而他们又普遍觉得，比武招亲是最实用的方法。
实不实用司音不知道，但是她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
此时她看着百里毓，看了很久，终觉有些惋惜，“你打不过我，可你有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如果残废了手脚会很可惜的。”
说这话只是条件反射，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也是这么对陈国和宋国的王子这样说的。
百里毓却摇摇头，将她的手握进手心：“我不会跟你打，司音，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你不需要跟任何人动手。”
司音却反握住他的手，嘴角带笑：“但我喜欢跟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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