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看到了城破那日的九儿，她没有哭，可是从此以后也真的没有再笑过。
王后在听到消息的当晚便在寝宫悬梁自尽了，长公主被囚禁在龙兴殿。九儿一路跑到王后的寝宫，抱着那句早已冰冷的尸体坐了很久。
可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墨韵进去的时候她还抱着王后，墨韵叫了一声：“公主。”
她怔怔地抬头，怔怔地看着墨韵。她说：“母后是不是也不会回来了？”
墨韵回答不出来，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失落地低下头，然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出去的时候，墨韵见到一个人，在大殿之外九十九级白玉台阶之下。墨韵站在最上面，那人站在最下面，遥遥相望。
墨韵朝下走，那人朝上走，终于在某个点停下来。
墨韵看着慕容旻，咽了口唾沫，道：“公主很伤心。”
慕容旻没说话，隔了很久，忽然笑：“没想到能同姑娘在这里再见，或许真是老天看我们.....缘分未尽。”最后几个字，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墨韵。
墨韵抖了抖，“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一路下了石阶，慕容旻扭头看着她跑下去的模样，终于收住了嘴角那丝笑意。转过来，望向大殿。
慕容旻的脚步停留在大殿之外，停了很久，终究是没有走进去。王后被强行带走的时候，他也在门外，负手而立，白衣胜雪，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殿内传出打斗声，激烈的兵器碰撞，然后是瓷器倒地的声音。碎裂一地的细瓷片，上好的官窑釉烧。
慕容旻进去的时候，王后已经被强行带出了大殿。
九儿跌坐在满地的狼藉里，鬓发蓬乱，衣衫不整。但她一动也不动，只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流到手背上，又淌到地上，一滴一滴。
慕容旻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很久才开口，却不是对着九儿，而是对着外面那些西陵的士兵吩咐：“把长安公主带回寝宫。”
几个士兵走过来停在九儿面前，她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很久，忽然跳起来抽出其中一个士兵手里的剑。
“拦住她！”慕容旻大喊一声，那个士兵眼疾手快，抬起一脚踢落了九儿手里的长剑。
九儿一个踉跄撞到墙上，慕容旻走上前，紧锁着眉头，“你想死？”
九儿贴在墙壁上，抬起头，眼里却半丝慌乱也无，只看着他，“你杀了我。”
慕容旻看了她很久，那些士兵就在他身后，戒备极严的模样，却只看着他们并不轻举妄动。
慕容旻终于轻笑一声，摇摇头：“公主说笑了，我为什么要杀你？”
像是个极其认真的问题，九儿并不回答，只将拳头紧紧攥在衣袖里。却又听慕容旻附在她耳边轻轻道：“宇文舒一天不投降，这场战争就一天不算完，活着的公主比一个死人更有价值。”
九儿的身体贴着墙壁过于僵硬，慕容旻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再看过来，仿佛是轻轻笑了笑，对着身后的士兵道：“送公主回去，好好照顾。”
士兵领命，上前几步从两边架着九儿走出了大殿。大殿之外，九十九级白玉阶，她不反抗也不动，任由士兵一左一右架着消失在白玉阶下。
慕容旻还站在大殿之内，望着白玉阶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抬脚走出了大殿。
墨韵再去过九儿的含章殿一回，却被人拦在殿外。士兵说是将军的吩咐，将军自然是慕容旻。
墨韵没有找到慕容旻，却在几天以后收到师姐的来信。墨韵觉得很意外，并不是因为这封信，而是因为送信的人。
——送信的人是容渊。
如果不见到他，墨韵其实已经把那天晚上的事忘得差不多了。但现在忽然见面，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一句不那么尴尬的话，问：“你......吃午饭了吗？”
清缇目光深邃地望了一回天，“其实你可以问公子吃晚饭了吗？”
墨韵也跟着清缇望天，对他的见解表示赞同，问：“那你吃晚饭了吗？”
对这个问题，容渊不置可否。墨韵也没有真的要问出个答案，只摸摸鼻子，拆开了手里的信。
是徵羽的笔迹，上面说，找天机子的事遇到一点意外，她可能还要过几日才能过来接墨韵。
墨韵收好了信，正考虑要不要请容渊进屋里坐坐，容渊却已经告辞离开。
这次见面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不少，本是值得庆贺的事，但墨韵站在门口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衣，心里却一时滋味难辨。
那晚以后，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而现在见到，他对她还表现出难得的客气，墨韵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不过，他给她送来了师姐的信，从道理上讲，她还是该感谢他的。
墨韵将信封收进袖子里，正好有内侍送茶上来，见只有墨韵一人，疑惑地停住了脚。墨韵转过来，内侍才慌忙低下头。
内侍手里端端正正地拿着托盘，上面安静地摆放着两碗茶，青瓷的茶盖，墨韵伸手揭开一碗，端起来喝了口，又放上去，“这茶挺不错。”
墨韵回到房中，天色已经不早，便打算让吩咐内侍送些晚饭过来。墨韵虽不是重要人物，但因与慕容旻有过交集，所以在这宫里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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