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流云站起来,嘴角的弧度迟迟没有散去,却只是若有似无,教人辨不清真假。他走到秦桑面前才站住,单手负于身后,就那样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那桑儿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信的?”
但秦桑没有告诉他。
嘴角的的弧度勾得深了一些,分明该是春红秋雨的温柔,却偏偏要将冬雪凝结成漫天飞霜。
墨韵听到一声轻笑,几不可闻的轻,仿佛飘散在风里的一缕烟尘,却将一池的春水冻结成坚冰。
“桑儿是让我相信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报仇,还是要我相信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做戏?或者......”
那双漆黑如海的眼睛沉下来正好落在秦桑的脸上,“凌潇潇不是你留下来的......桑儿,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留在流云身边......”秦桑看着他,眼里没有半丝笑意。她对他其实从来都坦诚,只是想在她也想问,“流云相信么?”
澹台流云的笑意停在嘴角,在那漆黑的眼眸里被凝结吞噬。
秦桑清冷的声音再响起:“不现在不信没有关系,终究是我伤了你的心。但我会留下来,流云,我会向你证明......”
究竟要证明什么秦桑并没有说,大抵也不过就是证明她从始至终都是喜欢他,而且以后也会矢志不渝地喜欢他。
但墨韵以为,有的东西,你要证明它不存在很容易,要证明它存在却是件艰难的事。大多数时候不存在本身是不需要证明的,但是存在......比如容渊要说她欠了他的钱,就得拿出欠条来。
墨韵想了想,幸好那天弄脏容渊衣服的时候没有给他打欠条,这样看来,抵死不认其实前途也很光明嘛。
由此就可以看出,秦桑如果要证明前述两个命题,难度不会亚于墨韵让容渊和她天长地久。
而现在,她连钱都不想还他,如果还企图让他跟自己天长地久,这个想法估计很容易挨揍。
所以秦桑放出这样的话,墨韵觉得着实勇气可嘉。
墨韵不知道这份勇气里究竟带着秦桑多大的决心,但她既然说了大约便绝无可能会翻悔。
而命运也在沿着它早安排好的剧情一点一点地推进。
再见到澹台流珠是在几个月后那场春宴上。这个家族有历代的规矩,兄弟成年后便分散到各封地,朱武宫内只住主脉这一支。
年节以后,澹台流珠本该跟着自己父亲回封地的,但主城三千丈繁华,哪里是封地可以比拟的。
澹台流珠想留下来,老夫人也疼爱这个孙子,亲自开口向秦桑要了这个特允。
秦桑是澹台流云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便掌着朱武宫里一半的权利。若她不点头,饶是老夫人也不能擅自将澹台流珠留下。
可她不会不点头,她愿意做这些事从来不过是为了替他分忧。
那时她也料不到,撕裂她们之间那条裂缝,澹台流珠便是一个功不可没的角色。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春宴是郾城每年都会开展的娱乐活动,从前是由老夫人主持,而现在这个重任就落到了秦桑肩上。
都是当代一等一的风流名士,以春宴之名聚集,实则各显本事以投明主。
澹台流云是宴会的主角,秦桑陪同出席。年节过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
也许澹台流云并不那样恨秦桑,至少那夜之后大多数的夜晚,他都留宿在流云殿。虽然并不与秦桑同房,甚至难得见上一面,但这样的举动或许便已经是好兆头。
赏花会设在赤霞园,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名士们有聊不完的高谈阔论,举杯畅饮。
澹台流云坐在主位上,单手支颐似听得漫不经心。秦桑的目光从头到尾只在澹台流云身上,打瞌睡的时候看他大约便成了最好的消遣。
对于秦桑的做法,墨韵是有些想不通的,如果她想打瞌睡恰好又看到容渊,大约更想邀他一同入睡,而没办法把那当做一种消遣。
可那些话她终究不大说得出口,她想,也许秦桑也同她一样,把睡澹台流云这件事只当做是自己的事。
就像世人常喜欢说的,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她想睡他,其实也只是想想,跟他无关。
当然,如果她的武功在他之上,也许是可以找个酒后失德的借口强行把这事儿跟他扯上关系的。
但秦桑有自知之明。当然这事儿也不能说她打不过他,论武功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若是趁人不注意下点药,这个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但秦桑终究没有那样做,她只是无所事事地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同样无所事事的男人身上。
三十七
日落黄昏,薄暮奄奄,云层隐没在天幕下,飞鸟字远方还巢。
晚狩是历来春宴上不可或缺的活动,文韬武略,轮番上阵。但是墨韵很疑惑,为什么这种危险指数极高的活动会安排到晚上。
难道是澹台家的老祖宗也觉得,选拔人才要靠欺负几只低等动物实在有失体统,所以才增加了己方的难度吗?
但这样又不太解释得通,如果那些老祖宗真的有这样的觉悟,为什么还要执着地去欺负这些动物呢?
墨韵想不明白,再回神却见一排人马已经整装待发。
澹台流云也在其中之列,而不远处,秦桑站在铜雀台上朝这边看来。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但那时她还不能登上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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