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吗?”
“我想找塞西莉娅小姐。”
听了这话,她的肩膀顿时塌了下来,头也向后扭去,似乎想竭力抑制住破口骂人。她上下打量着布里奥妮。
“你样子挺像她的。”
布里奥妮一脸迷惑,茫然地盯视着她。
这个女人又发出了一声近乎吐痰那样的叹息声,然后穿过门厅,来到楼梯脚下。“塞西莉娅,门口有人找。”她叫喊道。
她走回房门口。到走廊的一半时,她向布里奥妮投去了一个轻蔑的眼神,重重地关上自己的房门,身影消失了。
室内一片沉寂。布里奥妮的眼神穿过前门,落在一片花色亚麻油地毡上。开始的七八个台阶都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第三个台阶的铜柱已不见了。大厅的中间是一张靠墙的半圆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擦得雪亮、类似面包架的装信木架,里面空无一物。地毡从楼梯一直铺到一头房门的前面,门上装的是霜状玻璃。这扇门通向后面的厨房,房内墙纸也是带花纹的,一束花枝上有三朵玫瑰夹杂着些许雪花的图案。从门口到楼梯口,她数了数,一共是十五朵玫瑰,十六朵雪花。这似乎带着不祥的预兆。
她听见楼上的一扇门打开了。刚才她在敲大门时砰的一声关上的兴许就是这扇门。然后是吱吱呀呀上楼梯的声音。一双穿着厚袜子的脚出现了,上面露出了苍白的皮肤,还有一件她认识的蓝色睡袍。这是塞西莉娅吧。但因衣冠不整,她并未下楼,而是从走廊边探头向下看,想确认门口的人是谁。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出了妹妹,于是慢慢地走下三级楼梯。
“噢,天哪。”
她坐了下来,抱起双臂。
布里奥妮依然站在那儿,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脚仍在花园的小道上,另一只脚踏在门口的台阶上。女主人房间里的收音机开着,观众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喜剧演员的有趣独白,最终被收音机里人们的掌声打断了。一支快乐的乐曲骤然奏响。此时,布里奥妮跨了一步进了门厅。
她咕哝着说:“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塞西莉娅正要起身,但随即改变了主意。她问道:“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你要来呢?”
“你没有来信,所以我就来了。”
她拉了一下睡袍,拍了拍口袋,似乎在找烟。她的肤色更黑了,手的肤色也成褐色了,她并没有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但也没有打算即刻站起身来。她开口说话与其是为了改变话题,倒不如说是为了打发时间。“你现在是一个实习生?”
“是的。”
“在哪家病房?”
“德拉蒙德护士长那儿。”
布里奥妮不清楚塞西莉娅是不是熟悉这个名字,也弄不明白她是否会因和妹妹在同一家医院受训感到不高兴。
这里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塞西莉娅总是用一种母亲似的高高在上的口吻与她说话。小妹妹!现在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她僵硬的口吻分明警告布里奥妮不允许她问起罗比的情况。布里奥妮又向门厅跨了一步。她意识到她身后的门还开着。
“你在哪儿上班?”
“摩腾附近,一家急救医院。”
一家急救医院,那是一个被征用的地方,收治的往往是战地转运医院的重症病人。那儿有太多的禁区。在那儿,有些事既不能说,也不能问。姐妹俩互相对视着。尽管塞西莉娅头发凌乱,就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但是,她比布里奥妮记忆中的她更加妩媚动人。人人都说那张长长的马脸看起来总是怪模怪样,易受伤害,甚至在耀眼灯光的映照下亦然。此刻丰满紫色的嘴唇弯成一条弧形曲线,使这张脸庞看上去性感无比。也许是因为疲劳或悲伤的缘故,眼睛显得又黑又大。鼻子长而别致,鼻孔呈喇叭形优雅地展开,这张脸仿佛戴了面具,精雕细刻,宁静安谧。这是一张很难读懂的脸。姐姐的脸上增添了布里奥妮的惶恐不安,使她感到手足无措。五年没见,她几乎不认识她了。布里奥妮此时对一切都没有把握,她绞尽脑汁寻找一个中性的话题,可无论提起什么,都无可避免地引向敏感的话题——这些话题她无论如何总是得面对的。在这难挨的沉默中,她再也无法忍受四目相对,终于开口了:
“老头那儿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没消息。”她平淡的语调表明,即使知道,她也不想回答。
“你呢?”
“一两个星期以前我收到过一张潦草的字条。”
“那好啊。”
这个话题,到这儿就讲不下去了。一阵沉默后,布里奥妮又问道:
“家里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我跟家里没有联系。你呢?”
“她不时写信来。”
“她有什么消息吗?布里奥妮?”
当她的名字被提起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带有了讽刺的味道;她迫使自己回想时,有一种感觉,为了姐姐的缘故,她已成一个背叛者。
“他们收留了逃难者,贝蒂恨他们。公园已耕耘成了玉米地。”她拖声拖调地说道。站在那儿列举这些细枝末节,感觉简直是太无聊了。
可是塞西莉娅冷冷地说:“还有什么?你继续讲。”
“呃,村子里大多数的小伙子都加入了东萨里前线团,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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