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镜安已经进入了寒冬。
夜深寒凉,宁夜宫中灯火通明,冰冷的烛火在静谧中淡成了一片朦胧的氤氲。其实殿中并不冷,炭火烧得暖意如春,惹得夜色也温绵起来。
殿里一片肃静,只有燃烧的蜡烛嘶嘶作响和蟋蟀发出的清脆叫声。
案上的玉瓶上插着白日里剪下来的一株红梅,有几分萎缩了,病恹恹的没精神,可是别有一番静谧之色。
立在一旁的宫人偷偷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不由得痴了。
夜熔静静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云髻高挽,斜插上一支点翠金步摇,面颊上那朵胭脂钿花,更是青蓝欲滴,在烛光中透出幽色。
即使手中拿着草梗逗引着宣和盆中的蟋蟀,她依旧是那么冷漠高贵,宛如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辰。
心思怔然中待闻得一声冷哼才猛然惊省,见一身明黄十二章纹龙袍的罗迦已站在身前,慌忙跪下行礼,而后躬身退出了。
耳边由远至近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夜熔即使看不见也知道是谁。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这么晚了,你不是也没有休息?”清越的男声自面前响起,语气中微带着一丝责备,“你是有了身孕的人,不好这么熬夜。吃了什么没有?我这里正好叫他们备下了莲子龙眼汤,用点吧。”
夜熔眼波幽幽地掠向罗迦,放下手中草梗,缓缓敛了敛衣袖子,淡淡道:“这个月来你每日都过来,其实哪里用得着你如此辛苦,他们也很用心的。”
一旁的何度上前接过何浅手中的汤,用银针试了试,方才呈给了罗迦。
罗迦坐在她的身旁,自何度手中拿起那盏莲子龙眼汤来,俊美的面上掠过一丝怪异的色彩,低声笑道:“朕不放心,只好亲自喂你。知道你最近吃腻了,但是没有办法,太医说你血气弱,必须得补,这是最后一碗,勉强吃两口吧。”
她微蹙着眉,就着他的手勉强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尝。
他又亲自送上一杯清茶,喂她漱了漱口。
碧玉熏炉中,豆蔻袅袅,青烟之中幽露凝芳,那浓郁的味道让他皱了一下眉,却依旧对她笑道:“你看,朕要是不来,你肯定不会吃上一口的,你啊,有时候真是像个孩子。”
“真的是喝怕了。”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罗迦甚至感觉得到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微微地拂着他的脸颊,不由心中一荡,忘记了回答,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察觉到了,不着痕迹地推开了罗迦,淡淡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还是早些安歇去吧。”
罗迦缓缓地松开了手,依旧笑意温和道:“那你先歇着吧,朕明日再过来瞧你。”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夜熔抬手掠了掠鬓发。
指尖触着发梢,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人留下来的气息,不知怎的,心思竟有些怔忡,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恍惚间,露出了似恨又似怜的神情。
案上,促织似也倦了,叫得声音有气无力。
何度一边收走宣和蟋蟀盆,一边道:“回娘娘,皇上今夜去的是吴贤妃那里。”
坐在那里的夜熔略略地抬起头来,不经意地眼波流转,似是月影轻霜,又仿佛红尘间繁华间的幽幽落寂。
“这一个月来,他最常去的是哪?”
“昭仪品阶之上嫔妃,皇上多有召幸,但是最常去的还是淑妃和贤妃娘娘那里。”
“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把东西准备好。”闻言,她云淡风轻地一笑,伸手挥退了何度。
烛光幽幽,连着面上的蓝色钿花都泛出一片黯然之色。
吴贤妃的素忧宫中,炭火的暖意从鎏金炉的镂空花纹中透过,冬天的阴霾在这里似乎不再存在。
此刻,罗迦正慵懒地斜坐在红檀木交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贤妃。
吴贤妃倚在他的身侧,蝶练纱的襦裙,桃色的雪纱罩衫,玉色的宫绦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丝上玉搔头曳翠鸣珠。
水葱似的指抚上罗迦鬓角柔软的发丝,掩唇一笑,用她那特有的柔软嗓音道:“皇上,这是臣妾亲自在井水里弄好的青葡萄,您尝尝。”
“很好吃,难为爱妃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他看着她,淡淡浅笑,但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半分笑意也无。
吴贤妃犹不知,使尽浑身解数,眼波微转如丝一般缠绵,更加依向罗迦,轻声道:“若能长随陛下身旁,让您高兴,乃臣妾天大的福分,臣妾……再多的心思也肯用的。”
言罢,笑容嫣嫣,如月下之花暗香摇曳,极美,却也极为诱惑。伸手勾住他的后颈,主动凑上樱唇,吻了下他饱满的额头,他的眼睛、鼻子,正要亲上他的唇……
“皇上,皇上!”何浅顾不上礼节,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看到这活色生香的场景,不由得涨红了脸,忙跪在了地上,停了一停,鼓起勇气道,“启禀皇上,宁夜宫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她……小产了!”
罗迦并不吃惊,只是面上中阴晴不定,一面轻轻推开吴贤妃,一面缓缓地道:“是吗?”
“李太医还说,皇后娘娘今后怕是很难再有、再有子嗣了。”
吴贤妃拢了拢衣衫,乖乖起身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罗迦。他缓缓看过来,宁静如水的双眼让她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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