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姑娘你，当真要如此了？”
黄敬的问，在耳边回荡，声音不高不低，神态不卑不亢。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姬九容平淡无奇的黄脸，仿佛只是在和这个初次入宫的姑娘话家常而已。
但是这话之中的深深的威胁的含义，也只有姬九容这个当事人自己才能感受得到。
黄敬已经浸泡在皇宫深院中二十几年，身上早已经浸染了诸多不怒自威的本事，可他此刻却觉得自己在这个丫头面前，这刻意暴露出来的威胁和杀气，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他面前的姬九容听见这句话，象征性的挑了挑眉。
也只是……仅此而已！
黄敬的眉梢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跳了几跳。
“黄公公多虑了，”姬九容浅笑如许，“什么活死人肉白骨，不过是江湖众人无聊之余的夸夸其谈罢了，九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哪儿有什么本事。”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的坦然。听她如此说，黄敬脸上的紧绷稍稍松懈下来。然而，下一刻又听见这人说道。
“再说了，公主殿下身体只是不佳而已，可没到死呀活呀的地步吧？公公说话可要仔细了。”
黄敬刚刚才松懈了一点的脸色，瞬间又变了颜色。
极好的忍耐功夫让黄敬不与姬九容争辩这一时的口舌之争，脸色也只是稍微一瞬的变化便很快恢复自如，对着姬九容点了点头，单手指了指前方，道，“姬姑娘请这边走，公主殿下已经在寝殿等候多时了。”
姬九容但笑不语，跟着他往里走，两个人一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似乎彼此谁都不曾开过口一样。
路上遇到的小太监和宫娥们见了黄敬，纷纷行礼，那神态个个恭敬，不似伪作。
“看来这些人都很怕公公嘛。”姬九容忽然开口，声音脆朗。
黄敬不动声色看她，“宫里到底规矩多些。”
姬九容亦瞟他一眼，脚下跟着他继续走，口中漫应道，“那看来，我想要在宫里活的自如些，少不得要打点好公公你了。可我这人又不是甚灵巧讨喜，不如公公直言相告，平日里喜欢什么，爱些什么，我也好投其所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转动，立定站在黄敬的身前，定定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越看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便越淡定。黄敬其实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虽然有些阴柔之态。
“洒家想要的，方才已同姑娘说过了。但若姑娘没有听明白，洒家可以再为姑娘说一遍。”黄敬虽然在笑，但是眼角已经染上一丝阴郁之气。
姬九容定定的打量着他，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是在两个人之间感觉起来，竟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那般……难捱。
许久，姬九容才说道，“公公在皇宫之中，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用过。我倒是说了大话了，其实吧，我这人也身无长物，就算知道公公喜欢什么，估计也买不起。所以，公公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过吧。”说完，还不忘给黄敬一个灿烂的微笑。
虽然这笑在这么一张蜡黄的脸上看起来，十分的不协调，但是……
这笑容对黄敬来说，可不止是不协调三个字。
琥珀般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锐寒芒，语气仍旧清淡，“姑娘真爱说笑。”说完，二人便继续朝寝殿方向而去。
一直到把姬九容送进寝殿当中，黄敬才原路折返。
在甬道尽头，一个小内侍恭敬无比的站在一片骄阳之中，身姿笔挺，纹丝不动。
黄敬停下脚步看了一阵他，从他身边走过。
那个小内侍瞧了一眼黄敬的神色，便知道黄敬此时正在生气。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头不再抬头。
“公公，陛下马上升殿了。”
“嗯。”黄敬嗯了一声，此时，他正走到水月宫正门外。元月的盛京城萧索的寒意仍深，而黄敬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绒内衬的宦官常服，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冷一般，在宫门站住，回首看去。耳边响着方才那女子的话，半晌露出一丝含义未明的笑容。
“阿敬。”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黄敬的思绪，他不知不觉间已走回宝殿，恰巧皇帝纳兰雄方更衣完毕，从后殿转出来。
黄敬猛的抬头，目光落在纳兰雄腰上的玉带上，那条崭新的玉带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染上一滴醋汁的痕迹。黄敬眉头一皱，走过去，很自然的走到纳兰雄身前，替他解了下来，嘴里吩咐道，“取一条新的玉带来。”
纳兰雄低头一看，赫然才发现那点污渍，不易察觉的笑了下，“到底是你细心。”
黄敬微微一笑，接过小内侍递上来的玉带，重新替纳兰雄收拾整理好。
“陛下请上朝吧。”
纳兰雄走了几步，复又回头看他。忽然挥手屏退了身边的其他人，独留下黄敬一人。
偌大的宝殿之中，紧闭的殿门，只有数十道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床上的菱花格力透出来，照在擦拭的光亮的理石地面上。
“陛……下。”
纳兰雄忽然回来，吓了黄敬一跳，他抬眼看他。
“发生什么事了？”纳兰雄低声问。
*** *** ***
水月宫内，寝殿当中。
床榻上那个小小瘦瘦的人形，似乎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微微动了动身体，轻声道，“燕儿，取些水来，我口渴了。”
她连着说了两遍，也没听到有人答应。只能勉强着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看看。她方一动，肩膀便被人轻轻扣住了。
这个人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弄伤了她，但是，这扣住的位置却是人的一处穴道，被扣住之后遍体酸麻，根本动弹不得。
纳兰静怡惊恐的睁大眼睛，想要大声呼救，但在看到这个女子的面容的时候，那刚刚长大的嘴，又陡然闭上了。
“公主莫要惊慌，是我，神医谷的姬九容。”
“你来做什么？”纳兰静怡平素菟丝子似的胆小神情一点点褪去，她看着这个笑的如同一只狐狸的女人，心里默默的开始起了忐忑之情。
姬九容见她平静下来，慢慢松开了扣住她肩膀的手，道，“我是个医生，自然是来替公主瞧瞧这永远也治不好的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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