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了她的眉黛啊,只能装出很羡慕的语气:“太浪……浪漫了!”
“嗯,风吹过,蓝花楹落了我们一身……”
我干脆闭上了嘴,只流露出一脸的憧憬。
突然,姝儿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我身后:“是爹?是我爹啊!爹回来了!”她飞扑过去抓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的双手,那汉子瞬间红了眼睛。
“耿……耿大叔,我……爹呢?”
他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铜笛子给我。这是我爹的笛子,从不离身。我抚摸着笛子上已经被爹的双手摸得光滑锃亮的笛孔,不由得颤抖起来。我又看了一眼耿大叔,从他的神情看来,预感我爹可能已是凶多吉少了。
缓了半天,耿大叔憋出了一句话来:“我们当年出门贩茶,遇上土匪了。”他又顿了顿说,“他们奴役我们干活儿。突然有一天,我醒来,土匪都不在了,杨兄也不在了,我手中只有杨兄的铜笛子。我身无分文,只能沿路乞讨回来,很费了一番时日。”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姝儿,她全然没发现我的心情,直呼:“城隍爷显灵了!”
灵个屁。我心里骂道。我再也不会去什么城隍庙了。
拿到爹爹的铜笛子的那天夜里,我在苍茫的月色之下试着吹笛子,可怎么都吹不响。我用沾了夜露的衣襟探进笛孔擦拭,竟擦出了一些乌黑的颜色。
我奔进屋里,点上烛火细看,传说果然是真的,血在月色之下是黑的。爹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这时,门外传来姝儿的声音:“静儿,你睡了吗?”
我慌忙爬上床榻,默不作声。她知道我是不灭烛火而眠的。我看着她的影子在窗棂下站了一小会儿,便离去了。
我知道,她又是想来跟我说她细碎的小心事,关于她那城隍爷的,可是我今儿真没心情听她讲。
4.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到了沈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循着声音觅去,看到沈姨娘瘫软在姝儿的房间前哭得死去活来。耿大叔默默地垂手站在一旁,沉默再次把他的双眼逼得通红。
我踏进屋子,看到姝儿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铜镜前,带着一如往常温婉的微笑,只是那微笑是凝固的,明眸亦不再善睐。我拿起铜镜,伸到她俊俏的鼻子下,没有想象中会出现的白雾。
她已然没了气息。
我恍然记起她说的话:“我梦见了。我朝他伸手,他还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上去,坐在他的身前,与他一同骑着或白或红的高头大马。”
我努力地搜寻记忆,她的原话渐渐显露:“我梦见了。我朝他伸手,他还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上去,坐在他的身前,与他一同骑着或白或红的高头大马。不知是马儿的颠簸还是风儿的轻浮,我的红盖头掀起又缓缓落下……”因为场景太诡异,我感到毛骨悚然,只选择性地听取了一部分。但面对此情此景,我缺失的记忆扑面而来,而且我一眼瞥见了角落里有几串蓝花楹。我悄悄地走了过去,发现下面藏了一封信,信正是写给我的:静儿妹妹。
“我留下的线索足够多,你一定能够想明白我到底去了哪里。不必牵挂,如果你知道我曾对你做过什么,更不会牵挂了。对了,眉黛要混上新鲜的苔藓汁一起使用,才能妆效持久。过去不曾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已经够美的了。”
姝儿入殓,安葬。耿大叔和沈姨娘膝下无子,便收了我做义女。我依旧住在耿家,我甚至提出住进了姝儿的房间。他们允了。我不知道姝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眉黛的用法确实让我感觉增色了不少。因为某天我外出,又见到端砚了。他独自一人,看了我一眼,准确来说,是牢牢地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
然后,他竟问了一句:“你姐呢?”
“我……我姐呢?”我也这样问自己。原来,他从前就注意到了姝儿,那么现在更是注意到姝儿不在了。姝儿说,她留的线索够多,我一定能够明白她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是去给城隍爷当新娘,这是真的吗?
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一探究竟。我折回家中,准备了鲜花、供果,放在藤篮里。
5.
那是我独自一人第三次去城隍庙。蓝花楹的点点繁花依旧像淡紫的磷火,燃烧了城南,而城隍庙就在其中。
我抬头见到上面藏蓝底子的牌匾写了一句:“你来了吗?”
“我来了。对于姝儿来说是无愿不遂的城隍爷,为何又突然收去了一个及笄少女的性命,你敢给我一个答案吗?”
带着这样的心结,我闯进了城隍庙。
我回望外头的天色,一瞬间就黑了下来。
我学着姝儿过去那样,逐一将藤篮的鲜花、供果放在供桌上,然后跪了下来。
突然我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为何没有鸡?”
“什……什么?”
“你千万不要转过头看我。拜了之后才能瞻仰城隍爷的圣容呢——当然了,那也是只能看塑像,最好不要看我。”
我听着这话,突然明白是谁在跟我说话了。
“我……我见姝儿姐姐也是从不用鸡当供品的。”
“那是因为以前的城隍爷吃素。”
“什么叫作以前的城隍爷?”
“怎么说好呢,就是,他是他,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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