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
邱雷苹
1.
王择林在龙息山当护林员到现在，这几天遇到的麻烦比这辈子遇到的都多。
短短三天，已经发生过两次规模巨大的森林火灾。最近的空气湿度并不低，基本可以确定是人为纵火。
上头下了尽快找到罪犯的死令，加派了不少人手。于是龙息山脚下自己那个冷冷清清的小木屋就热闹起来了。
巡山的人手增加到六队，每队工作四小时，采取的是轮流值班制度。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第一时间就要对机关进行汇报。
王择林心里憋了口气，自己看守龙息山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这档子事。现在全城的焦点就在自己负责的这座大山上，怎么也得把纵火犯找出来。夜班的三个巡山轮次他都带头领路，可以说是铆足了干劲儿。
这天夜里，他和几个陌生的巡山员例行巡山，走得已经是有些深了。
冬季的龙息山昼夜温差极大。此刻的山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气，巡山的一众人边走边不住地打着哆嗦。
王择林走在最前，一面领路一边咒骂着冻人的天气。要知道搁在往常，他只要随便捣捣糨糊往山上兜一圈，就能靠着木屋里的那个炉子偷懒打盹。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半路杀出的纵火犯整出来的。
虫子早早蛰伏，山林中只有凛冽的风声和脚步踩碎细树枝的声音。一行人借着月色吐着白气，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就在这时，王择林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焦味。他眼力极佳，循着气味上前几步，将手电的亮度调到最大，找到了焦味的源头。
不远处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烤焦的树果。
众人上前查看，王择林摸了摸树果，还有温度。于是他猛地把手往下一压，示意众人收起动静，同时把手电光灭去。
所有人都看见远处闪烁着微弱的火光，他们心下一震，知道遇到正主了。
他们在王择林的指挥下把脚步声压到最低，不紧不慢地向那处火光靠近。有两个同行带着猎枪，此刻也悄悄地上了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小心地拨开最后一片树丛后，他们这辈子也忘不了自己看到的景象。
那是三只猕猴。
它们围着一个在风中看上去随时会熄灭的火堆，将树果穿在树枝上，正一脸兴奋地烤着火。一只猴子见火势衰减，还很娴熟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把干草。它做这个动作时就像剥香蕉皮一样自然。
巡山的人们望着这一幕时不禁嘴角抽搐，而王择林的神情更加复杂，久久陷入了深思。
不过有一点，当看到猴子发现人们，受到惊吓逃跑后，他们明白，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麻烦得多。
2.
可以这么说，整个人类文明的起源都是从火开始的。
有了火，人类可以加热食物，由此肠道的长度得以缩短，因为消耗的能量不再像吃生食那样多。而牙齿和肠道的缩小也导致了能量从这些部位转移到大脑，可以说，人类的大脑很可能是从火的使用后得到了进化。
有了火，人类对大型动物首次有了驱赶和防御的武器，捕猎的效率也得到了提高，在自然界中的地位渐渐向顶端靠拢。
自那夜守山人王择林和众人发现，连日的森林火灾的始作俑者竟是开始学会生火的猕猴，之后消息便扩散开来。各式各样的动物学家被召集到靠近龙息山的某个县城，讨论应对的办法。
有国外的机构发来警告，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龙息山的所有猴子尽数剿灭。
否则难以想象已经拥有生火技能的它们会进化到什么程度，对人类社会将会造成怎样的危害。
比如，龙息山山脚下那座全国最大的变电站。
比如，以龙息山为源头的规模可怖的原始森林带。一旦这些猕猴开始繁衍扩散，人类将其全歼的把握就会无限降低。
上层当机立断，派遣特种部队进驻龙息山，发现任何猕猴当场射出麻醉枪，先进行捕捉，再分类区分是否拥有生火技能。
这个方案颇为折中，因为仍然有一大部分专家认为拥有生火技能的也许只是极小部分的猕猴，数量甚至无法达到总数的十分之一。
毕竟猕猴在灵长类动物中智力只能算作中等偏下，学习生火这样复杂的技能并不简单。
抓猴行动第一天，整座山林鸡飞狗跳。
3.
老王读书不算多，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几只猴子学会了生火，就一定要把它们都弄死？
龙息山的猕猴都很调皮。他一个人巡山的时候，野生的猕猴就会朝他扔树枝，扔小石子。他一度也被这些小畜生弄得头大。
要追吧，自己拼了老命也摸不到在树上荡来荡去的它们一根毫毛；不追吧，它们就不停地怼你、怼你。
可有那么一次，巡至山中的他突然气短，血压升高，直接就昏迷在半山腰处。要知道那可是夏季，大小蛇虫遍地，还可能遇到野猪、野熊。
先别说自己醒不醒得过来，光是独自昏在山间几小时，运气不好就要被判死刑。
他也忘不了，是几只猕猴蹲在他身边，不住对他脑袋敲敲打打、揉脸摇身。它们或许是真的想救人，或许只是觉得好玩。
可它们的举动确实把老王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从那以后老王就与这座山上的猴子熟络得很。他巡山时经常会带上些桃子、香蕉，见到小猴就扔给它们，对各种调皮捣蛋的猴子也不气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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