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秋水长天——舞月殇(三)
轻执罗袖,酥手如兰。朕批阅折子时,她静静随伺一旁,松烟墨锭在她手中圆旋着,细润无声。
研墨须得先慢后快、先重后轻,方能使墨汁浓淡适宜,润滑细腻。瞧她研墨的手法甚是娴熟,想来是觉出这松花砚台之妙,绛唇边渐露浅笑赞许之色。
十大名砚之中,素来只有松花砚为宫中御用。倘是寻常人家女子,如何能识得此砚?
若不是那身紫衣宫服,她低眉垂首,静心研墨的样子,俨然就是蓁儿。
忽地心念一转,将紫毫搁下,淡淡的启唇:
“朕瞧你的样子,实象一个人。”
猝不及防的,她闻言一惊,墨锭坠下砚池,激起点点朱墨,晕上朕的月白袍袖。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她慌忙欲跪,朕已伸手掣住她手臂,
“背上的伤才好,不必跪。但这罪,却不能轻恕。”
“那,您罚奴婢扫庭院好了。”
朕不禁哑然失笑,扫庭院亦能算是重罚么?
“你,不愿再做御前宫女?”
“皇上说不能轻罚,那在奴婢心中,扫庭院,实是最重的活了。”她轻咬下唇,嗫嚅着说道。纤手不自觉的拧绞着衣襟,娇嗔的样子倒颇有几分可人。
心中微微一叹,执过她的柔荑,握在掌心细细看来。但见十指尖尖、嫩如青葱;肤白若脂、滑腻无骨,只怕后宫众嫔妃之中,亦无人能出其右。
这双手,又岂是一名宫女所能有的?
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墨瞳,以尔之姿,做朕的御前宫女,倒是委屈你了。
“既是不喜做粗重之活,朕又岂是那不懂怜香惜玉之人?”
对于朕的话外之音,她蓦地羞红了脸,神色惶恐,急急的想要抽回手。
握紧了不放,手腕稍带,迫使她靠得更近些。
“你一直很怕朕,为什么?”
“您是皇上,奴婢对您当然敬畏。”
“即如此,那朕就罚你——”
故意拖长了声音,细细地眯起眼睛睨着她,直睨到她连耳根玉颈都一并羞红。
罢了,这傻丫头,若再试探于她,只怕她恨不得要藏到朕的御案底下去了。
于是话锋一转,“罚你把这污袖之红化为赏心悦目。”
松开她的手,她即往后退了一步,方自顺了一口气。稍定心神,眼角余光瞥到朕的紫毫,顿时星眸一亮。
“奴婢想借皇上的御笔红墨一用。”
“准。”
妙手丹青下,月白的袖上绽开灼灼其华、占断春光的明媚桃花,片片朱红花瓣,浓艳似血。
这花,曾是朕之最爱,因着母后,也因着那一年,桃园里漫天蝶舞下初始的一段缘。只是现如今,桃花年年岁岁红,心底那人却已不复当年。
朕为那人颁下的桃花禁令,昔日曾夺去嫔妃性命,此番若不是顺子去的快,将墨瞳救于杖下。只怕又要血染后宫,新添一缕香魂。
赢玄忆,你还在痴守着什么?倘若这是一段孽缘,当断亦该断了!
心念一绝,收回凝着袍袖的目光。唤来顺子,命他将宫中所栽桃花悉数铲去,永不得再种此花。
“皇上——”顺子一惊,却即刻领命。他亦是盼着朕能撂下手,不再困顿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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