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走出来，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便让人全部退下去，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散步。
当天晚上有些冷，天上星明月朗，映照在宫殿大理石地面上，似乎整个天都在我的脚下。我绕着宫殿往前，走着走着，隐约觉得有人站在前方。
我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人站在长廊前方，青玉色长衫，白玉高冠。我顿住步子，他转头看过来，风扬起了他的头发，落到他脸上。他和我静静地对视了片刻，抬手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走。
我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也不知是为何，竟觉得有些酸涩。
明天就不会再有叶清歌了，明天我就要重新活过——明天之后，我便要断了所有想念，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嫁给谢清运，然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是谁都不曾知道，连我都不曾深想，其实有那么一个人，他刻在了我看似空明的心上。他如这世间最美的宝玉，我也曾忐忑地伸手，放在那美玉之上，感受过他的清凉。只是我实在不能守住这块玉，我连我自己都守不住。
我瞧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突然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了一声：“苏域！”
他顿住了脚步，片刻后，他又继续往前。我突然冲上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上回荡，在他猝不及防间，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没说话，只是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就那么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背上，感受从他身上而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
我突然觉得这夜晚也不这么寒冷，这未来也不这么惶恐。
过了许久，我终于决定放开，刚刚收手，他却突然回头，死死地将我抱进怀里。
“你想去什么地方？”他的心跳得飞快，声音颤抖着，带着干涩之意，“苏域愿意相送。”
他说他叫苏域，他没有说叶清玉。
我突然放下心来，我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好久，终于开口：“我想去摘星楼，可是我忘记路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知道。”他慢慢放开我，拉住我的手道，“我带你走。”
说完，他便转过身，带着我往前。可是他固执地没有放开我的手，哪怕手心里面已经全是汗。
我没说话，低着头，看大理石上倒映的星星，铺就的月光，还有手拉着手的我与他。
我始终低着头，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仿佛是走在云端星河之上。
我们俩走了很久，他带着我踏过不计其数的阶梯，最后终于同我道：“到了。”
听到这话，我抬起头来，入眼望去，是盛京夜里满城灯火。一阵微风吹来，摘星楼屋檐下的铜铃“丁零”作响，我伸出手去，感觉夜风从我手里吹过。
“小时候我喜欢来这里，尤其是在晚上。那时候我还没有这横栏高，每一次都要人抱起来看。太监们不敢带我来，怕我出事，于是每次都是谢子兰带着我来，然后指着整个盛京和我说‘殿下，这个天下比盛京更美，更广阔，而它们都是殿下您的’，如今想来，都像梦一样。”
“你……你想为你爹报仇吗？”他突然犹豫着开口，“如果你想，我可以的。他日我登基称帝，我可以为你杀了林婉清。”
我没说话，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触及我的目光，他似乎逐渐稳定了心神，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让你活下来，让你有安定的生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听到末尾，我忍不住笑了。
“苏域，你愿意为我带着军队踏入盛京吗？”
听到这话，他呆住了。
“你不愿意。”我断定地开口，又接着问，“那你熟悉大宣行刑的官员吗？如果皇帝亲自监守，你能有把握救下我吗？”
他没说话，表情慢慢地冷下来。我摇了摇头，替他回答：“你救不下我。”
“叶清歌必然是要死的，太子殿下这个位置不属于她。你一定是要揭穿我血脉不正的事情，可一旦公布了这个消息，我必然要死。你不可能公开违背皇命来救我，你也不能从刑部救出我。你给了天下置我于死地的理由，但又救不下我，那你此刻许诺会让我活下去，会为我报仇，凭的是什么？”
“我……我没想过要告诉天下人你的事。”他一时有些紧张。
我垂下眼帘：“那你母妃呢？”
“你其实……始终就是不信我，是不是？”他苦笑了一下，“因为我骗过你，所以你再也不信我了？”
“是啊，”我叹息出声，“叶清歌信一个人本已是不易，让她再信一个人，几乎没有可能。我不信你能让我活着，也不信你会为我报仇。报什么仇呢？”
我苦笑起来：“林婉清养了我二十一年，而谢子兰……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希望我报仇。叶清歌所求不多，只求能好好活着，一世安稳。我不希望你受伤，也不希望谢清运出事……”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过，我心中一直有一事不解，能否请你解惑？”
“你问吧。”
“杨恭淑、宣德太子、皇帝、林婉清、谢子兰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林婉清让我送给谢子兰那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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