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越过窗户，落在屋外跪成一片的护卫身上，吴夜遥的脸色阴沉得像是即将有暴风雨过境。与汀州之战马上便将开始，若在此时因为昨夜之事重罚站岗的士兵，难免造成人心浮荡，可若就此轻描淡写放过，又实在是不足以振军威。
“你让他们都起来吧。”沉吟片刻，吴夜遥淡淡道，“传我命令，昨晚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若是让我听到军营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便要了谁的命！另外，去将各营大帅召集到军帐，我稍后便来。”
“是！”一向刑罚最是严厉的人居然一反常态对这样严重的失责都不加追究，蒙瀚微微诧异了几秒，但很快便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昨晚树猿等人不过是迷晕了东南一角的几个哨兵，才悄悄地溜了进来，加之又只是进了李潇桐一人的房间，因而目前为止，除了吴夜遥和少数几个亲近的人，以及昨夜负责东南方向护卫工作的兵卒以外，并没有几个人还知道昨夜居然有人摸进了戒备森严的营地，看来为了不在战前动摇军心，他选择将此事先隐瞒下来。
“小蛮，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害怕，以后晚上我会加派人手来你屋外保护你——你怎么了？”蒙瀚走之后，吴夜遥探手想摸摸李潇桐的头，却因她头忽然一偏躲开了，看看自己落空的手掌，有些难以置信地，他皱了皱眉头，“为何不许我碰你？难道因为我没有责罚那些护卫，你在生气？”
李潇桐扭过脸，望着床内侧，不冷不淡地道：“没有。”
“你在撒谎。你从来不会骗人，只要一骗人，眼睛便会不停地眨——小蛮，你回头看着我！”
吴夜遥执拗地要掰过她的肩膀，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忽然之间就爆发了，像是一头被咬了一口的幼兽，从床上跳了下来：“我不叫小蛮，我不是你的小蛮！以后不要再叫我小蛮，我讨厌这个名字！我讨厌！你听到了吗？”
“——你——怎么了？”怔怔地望着那个狂怒不已的女子忽然之间便泪流满面，吴夜遥原本恼怒地神色松了松，有些担心地观察她的神情，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又被她嚎啕大哭着打断。
“我根本就不是顾小蛮，对不对？我叫李潇桐，从前也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子对不对？”李潇桐咬牙启齿地恨恨瞪着他，“你从头至尾都是在骗我，对不对？吴夜遥，你说话啊！”
吴夜遥皱了皱眉，望定她：“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若真的很想知道失忆之前的事情，等回到半月城，我便都告诉你。”
“我不！我现在就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叫李潇桐，只是因为我和那个叫顾小蛮的女子长得相像，所以你把我当做她的替身，留在你身边，对不对？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说啊！”
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与不安，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吴夜遥冷冷看着这个忽然之间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大喊大叫的女子，神色瞬息万变，沉默半晌，轻轻捉住她狂躁地挥舞的双手，有些无可奈何地：“你若不喜欢叫小蛮，以后我不叫你便是，你身子本就不好，大夫说你绝不能过于激动，你若等不及回到半月城，那么今晚，今晚我从汀州北门打仗回来之后，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好不好？”
许是刚才的发作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李潇桐喘着粗气，任由他捉着双手，强迫她靠在他胸膛上。
“你先好好休息，我得先去军帐与他们商定今晚的作战计划，回头再来看你。”李潇桐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有气无力地软软靠在他胸膛上，两只手紧紧地揪着他衣衫的后襟，吴夜遥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后，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望着她紧紧拽在手心的手帕，唇角缓缓浮上一丝复杂的笑意，莫名其妙地轻轻说了一句，“我想，或许真的是他回来了——”
北门偷袭之事早就商议妥当，今日再次召集各大帅，除了再次确定依计行事之外，便是知会昨夜草蟒会之人偷袭军帐之事，等蒙瀚将此事一说完，所有人都面露讶异之色，戒备如此森严的营地，居然能让外人自由出入，这若传出去，简直是孟军的耻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看一看吴夜遥的脸色，连忙又硬生生将心头的万千疑惑压了下去。
“今日召集各位，不是让你们议论此事的，只是让你们了解对手的厉害，以后若正面交锋，也好知己知彼，不至于乱了阵脚。加之，为了避免昨晚之事在军中扩散，以讹传讹，诸位回去之后要召集手下军士，说明此事，尽量大事化小，不要在战前因此事影响了军心，草蟒会昨夜派出的是教中数一数二的两个高手，袭击的又是兵力布防疏漏的地方，因而才会轻易得手，普通教众不可能有如此本事，因而也没什么好惧怕的，”吴夜遥心中始终装着一个巨大的疑惑，只心不在焉地说了两句话，便让大家散了，“今晚照原计划进攻汀州北门，诸位抓紧时间去做好战前准备，好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都退下吧。”
“是！”兴师动众地将大家召集来，却只说了这几句话便草草散会，众人有些奇怪地面面相觑后，却谁都不敢多问什么，恭敬地行礼退下。
屋里只剩下吴夜遥一人时，他抬手按了按胀痛的额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山脚那片苍翠的山林，眼神瞬息万变，心中的困惑翻山倒海般侵袭而来——
难道，真的是他回来了？可，当年事后，他曾独自一人又悄悄回过岐山，分明在山脚乱石之间看到了一具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穿得是他失踪时一模一样的衣服，难道，那竟然不是他吗？
哥哥——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吗？甚至，现在还成为了江湖中最神秘门派的教主，与别的州城联合在一起，要来找他算账了吗？——你到现在还没有忘了那个在你十九岁那年只见了一面便甘愿为她去死的女人吗？甚至为了救她在青崚山时主动放了杀他的大好机会，昨夜又派人来送还当年她赠与你的手帕？——
李潇桐，你竟一直被一个男人这样爱着么？——难道，我爱你真的不敌他——
唉。
天边的夕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夜幕渐渐降临的这间小屋子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悲凉而惆怅，复杂难言。
该来的总有来的一天，和这个故事有关的人，终于陆陆续续又出现了，看来，是时候重新为这故事写个结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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