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军师言重了，你我虽是君臣关系，但实际上在我眼里，早已把你当成知己一样的人了！”吴夜遥站起，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我方才已与邱广平议定了明日偷袭汀州东北两门的作战方案，因他会说汀州一带方言，我打算让他先假扮汀州北营大将军翁傅，若他能先混进去，到时西营袭击北门之时，便可里应外合，少掉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可守城门的汀州兵怎么就会轻易相信他是北营大将军翁傅呢？万一，兵卒根本就知道翁傅那时不可能刚从城外回去呢？”蒙瀚有些担心地道，“或者，作为执掌北门军务的他那时若恰好就在北门视察军阵，那邱县令此去不就太危险了？”
“不，翁傅那时绝不可能在北门——”吴夜遥慢慢抚弄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嘴角胜券在握地微微扬起，“因为，昨日在来汀州的路上，他不小心被我的人抓住了——那时，他大约是刚从郓州回来，身上还带着郓州城主印宿白写给毛禹的一封信，大约是毛禹派北营大将军翁傅亲自去郓州借兵，印宿白却委婉地拒绝了——”
“这是什么？——印宿白的墨迹？”蒙瀚疑惑地接过吴夜遥递过来的一封信，打开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有天下四大名笔之称的印体，印宿白城主当得马马虎虎，却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匆匆浏览完那封短得甚至有些敷衍了事的信，他讥诮地笑一笑，“毛禹这回可算是自取其辱了，印宿白甚至不屑于找个更好的理由——因宫中寡人最爱的几只戏水白鹅不小心踩破了刚下的一只鹅蛋，寡人伤痛万分，恐无暇顾及外事，汀城之主请自行招待孟州铁骑——毛禹若是看到这信，只怕要活活气死吧？”
吴夜遥抿口茶，不疾不徐道：“郓州地处东都，繁华富庶，自古便仗着天时地利不将旁的州城放在眼里，从不与谁结盟，更不借兵给谁，因为印氏家族的人知道至少一百年里，没有哪个州城可以强大到敢去主动招惹他郓州，因而他也不屑于送些人情出去，好等到他日自己有难时再收回来——我孟州日后若想称霸中原，这个郓州倒是不容小觑的一块拦路石——”
蒙瀚垂手恭立，不动声色地静静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自从知道他居然敢冒天下大不韪让那笛修习瞳术以征服天下，他便已经知道这个人想要的不仅仅是孟州，天下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号称汀州最聪明的人！”蒙瀚还在自己世界神游，忽然见吴夜遥已经径直往外走，连忙跟了上去为他开门。
翁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凭借运气和本事在刀光剑影中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到老了居然阴沟里翻了船，本以为自己装扮成普通农人可以大摇大摆地从孟军眼皮子底下走过去，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只从破烂衣衫里露出来的手，便让那个可怕的人一眼便察觉出来不对劲，不由分说便将他扣下了，唉，也只怪自己一时大意，没有将那封书信事先藏好！
“呦，翁将军，在数星星呢？”正仰头望着一望无垠的苍穹暗自叹气，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翁傅立刻脸色一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一眼，没好气地哼一哼，闭上眼睛懒得搭理，见他不肯见自己，吴夜遥竟开心地轻笑两声，“看来吴某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翁将军夜观星象的雅兴啊，哈哈——”
他顿一顿，又不急不恼地道：“翁将军，今晚做得是野蘑菇炖汤，鲜香无比，你饿了一天了，不如出来一起吃个饭，咱们好好聊一聊？”
“呸！想让我和你这无耻之徒一桌吃饭？”翁傅一双牛眼瞪得圆圆的，“除非你死了之后，你我一起奈何桥边喝那碗孟婆汤时！”
“大胆！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口出狂言？”蒙瀚上前一步，狠狠一鞭挥在窗棂上，怒道，“城主看你一把年纪了，好歹也算是州城之间小有名气之人，不想让你太过于难看，才对你如此软言温语，你倒好不识抬举！”
“哼，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黄齿小儿来与我说话？”翁傅翻个白眼，不屑地看一眼蒙瀚，目光又重新斜斜地落在他身旁的吴夜遥身上，“翁某自知一旦落在你手上，便再无回家见妻儿老小之日，但死之前，我想知道，那日在山脚你是如何一眼便识破我的身份的？我已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吴夜遥轻轻一挑眉，目光落在他那双白皙干净的手上，似笑非笑道：“翁将军的确找了身好行头，那破衣服往身上一穿，再牵头牛，的确很像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只可惜，这样一个看起来整日与泥土打交道的人，一双手的指甲却修剪地整整齐齐，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尘土，难道，你不觉得这令人很奇怪吗？”
“——”翁傅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双干干净净的手，一时无语，良久才微微闭上眼睛，颓然地靠在墙上，“罢了，罢了，天要亡我奈若何——”
吴夜遥负手而立，冷眼瞧了他片刻，衣袖一拂：“你既不愿与我同桌共食，我哪能勉强你？那你便安安静静地在此看看天看看地，独自一人消遣时光吧——毕竟，于你来说，能这样睁眼看天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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