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很安静。”李潇桐淡淡地开了口，眼睛却一直刻意躲开了他的目光，顿了顿，终于还是问了，“——是你亲自动手吗？”
“什么？——”吴夜遥愣了愣，很快便明白过来，脸上笑了笑，眼睛里却殊无笑意，“李潇桐，你一向这样自以为是，不过是要你的命而已，值得我堂堂孟州二少动手？”
“嗬，原来如此——”李潇桐自嘲地苦笑，忽然站直背脊，扬了扬下巴，坦坦荡荡地对上他的目光，“那么，就请夜遥少主让一让吧，潇桐好早些去黄泉路上，从此以后，我便和你们吴家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吴夜遥将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几遍，忽然冷冷一笑，声音里的愤怒浓烈而微妙，“李潇桐，我告诉你，你欠吴家的，欠我的，这一辈子都休想还清，你很想这样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是吗，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偏要让你到死都还欠着我吴夜遥！”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样奇怪的逻辑衍生出来的愤怒，让李潇桐诧异地几乎想笑。站在一旁一直未做声的卫风深怕他们再吵起来，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一边给李潇桐披上一件斗篷，一边见缝插针地说道：“李姑娘，我们少主和你开玩笑呢！你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是来接你回梓桐苑的，您要再不回去，黎儿的眼睛只怕都要哭肿了！”
“——没事了？”这转折来得太戏剧，太不真实，太像是个更可恶的戏弄，李潇桐狐疑地看一眼面无表情专心致志看天的吴夜遥，又看看深怕她追问什么似地，表情复杂眼神闪躲的卫风，“不是说连夜阑公子的衣冠冢都已经掘开了吗？吴老爷怎么会又不要我陪葬了呢？”
“哼，去年一窝蚂蚁在我哥的坟茔旁掘开了一个小洞，想和我哥做邻居，他都连夜派人用金条熔化成金水将那个蚁洞堵死了，你说，为了你，他会轻易掘开他心肝宝贝的坟吗，李潇桐，你又自以为是了吧？”吴夜遥远远地看着天，自言自语般地说，不等李潇桐说什么，他拂了拂衣袖上的灰，转身再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地牢里去看他妹妹吴夜灵了。
“卫侍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潇桐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吴老爷会突然改变主意？我记得他当时分明那样生气，怎么可能突然就原谅了我？”
“李姑娘，你就别再问了，总之，往后再也不要在老城主面前提起夜阑公子的名字便是。”卫风叹口气，“这次从这里出去后，你就当做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还是从前那个从云城过来的柳絮柳姑娘！”
一眼看到李潇桐出现在回廊口，黎儿赶忙放下手中的汤勺，一阵风般迎了过去：“小姐，你回来了啊！你怎么了，小姐？好不容易没事了，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可是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呢？”
“我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李潇桐抬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从石牢走回来，一路上她都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可以让吴锡屏改变主意放过她，而且，听卫风话里的意思，以后她和黎儿还可以继续在吴府住下，吃穿用度不变，还和从前一般，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婢女，“黎儿，你说为什么吴老爷会突然不再追究从前的事情了呢？那天，当他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他分明气得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抖，那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中深沉的绝望和悲伤！”
“唉，小姐，你还不知道呢？”黎儿叹一口气，挨着她在栏杆上坐下，“夜遥少主就要成亲了，是孟州城第二家族周家的二小姐闺名叫周子萱的女子——这是为了救你，他答应吴老爷的条件——我也是听卫风偷偷告诉我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夜遥少主知道了，卫风可就惨了！”
李潇桐原本是本能地要站起来，但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敞开的窗户外面，黎儿坐在石阶上和卫风说着什么话，一脸开心的模样，视线一拉近，看清楚床边坐得是谁，她的头便又胀痛起来。
“怎么，果真一看到我便头疼吗？”吴夜遥坐在床沿，手上端着一碗药汁，喜怒难辨地看着她，“方才见你睡着的时候，唇边倒隐约有一丝笑容，怎么醒来一见我便是这样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你何苦要如此？”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那张捉摸不透的脸，李潇桐轻轻转过脸去，“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若没有记错，我家石牢里的伙食应当还是不错的，你怎会饿晕了呢？”吴夜遥不紧不慢地舀一勺汤汁放在唇边吹一吹，装作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来，赶紧吃一口你那婢女给你熬得鸡汤——好好说的时候，便乖乖起来喝掉这鸡汤！若不是看在是我害得你身份暴露，在牢里吃了这么些罪，我才懒得管你！”
“周家那位二小姐你见过吗？”李潇桐深深叹一口气，望定了他的眼眸，“喜欢吗？”
“见过啊——那时候，她好像是五岁还是六岁，长了一口好牙，我肩膀上至今还留了一排牙印。”许是知道不可能再有太多这种安安静静独处的时候，吴夜遥的话罕见地多了起来，低头对上李潇桐歉意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目光，他顿时皱了皱眉头，“喂，李潇桐，你不会以为我要和她成亲和你有什么关系吧？你的自以为是病又犯了吗？我吴夜遥还不至于傻到为了一个夜奴微不足道的命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周紫轩其实长得很好看，你以后见过就知道——赶紧起来把鸡汤喝了，别以为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吃白食，南郊的战马不知何故，一夜之间全部都染上了鼠疫，明日一大早，我派人来接你，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南郊军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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