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试试。”德嫔忙不迭的吩咐，葱白的手指握紧了月白色绫绸的帕子，眉头微簇，愁态顿生。
能选来做皇子乳母的都是聪明人，稍微一顿也就反应过来，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碧玉缠枝莲纹碗过来。
乳母嬷嬷抱着殷佐，宫女用小勺子一点儿一点儿的尝试着喂他。
虽然仍旧是人乳，但殷佐在心里安慰自己，总算不是直接吃，再加上一时间哭累了也就好好的张口吞咽下来。
“阿弥陀佛，这小磨人精总算好了。”德嫔不由念了一声佛，眉头一松，嫣然而笑，倒似雨后蓓蕾，透着一股小儿女的娇媚，教人心生怜惜。
“左右往后麻烦些许就是了，咱们也不怕耗费这些个功夫，只要佐哥儿顺顺利利的长大，身体康泰也就好了。”佟贵妃听她念佛，一时想到去岁殷臻生病，病好之后修养一顿时间木木呆呆的，她心中担忧，还在景仁宫设了一尊小佛堂，日也参拜，夜也参拜，可不就是祈求这满天神佛庇佑她的孩儿么？一时间倒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不由轻声安慰道，“往后等他大了，娶了太太，你还能帮他看孩子呢。”
“月子里头也就吃了睡睡了吃，越长大才越发觉得是个磨人精呢。”德嫔听了佟贵妃的话不由感慨一声，往日佟贵妃对她也算客气，但两人来往也就表面情分，今日一说才多了几分热络。
殷佐人小肚皮也小，不过一碗也就吃饱了，小人家吃饱了就觉得困倦，等乳母放他回了摇床打个哈欠便忍不住昏昏欲睡。
“佐哥儿这是要睡了么？”小太子见他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不由好奇的转头问皇上，总觉得这小婴儿十分可爱，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小人家家的可不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么？”佟贵妃与德嫔都是极有眼色的女子，满宫皆知皇上跟太子父子情深，本朝嫡庶分明，若是皇后还能开口，她们便是有品级的妃子，到底是妃子，这个时候也就由着他们父子亲近。
只是心底仍旧酸涩，同样是皇上的孩子，为何就这般区别对待？但到底都学过女四书的，转头一想便将心底的嫉妒散去了，祖宗礼法，哪里是她们这些个弱女子能抵抗得过的？
“都到这个时辰了，我也要带臻哥儿回去了，他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用了午膳还是要小睡一会子的。”闲话几句，佟贵妃瞧见殷臻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便提出告辞的意思。
殷臻套着幼儿皮却是个成人的芯子，前世佟贵妃早逝，固然有因为失去幼女而哀伤，但他想着若是现在督促着佟贵妃养身子，指不定妹妹便不会出世，好在他年幼还能冲着佟贵妃撒娇，拉着对方多走动多修养。
“朕跟你一道走，正好顺路回乾清宫。礽哥儿这会儿困了么？”皇上一笑，伸手摸了摸小太子软软的头发，小太子虽入学了还是童子年纪，梳着卯发还未带冠。
小太子的头发跟生母很像，又浓又密，头发半扎起来来，带着金坠子，剩下的披散在肩上，软乎乎的，瞧上去像个小仙童，每次瞧着与亡妻相似的眉眼，皇上心底就一阵柔软，笑着牵了小太子的手，“跟爹爹一道午睡么？”
“好。”小太子背着一只手做大人的模样，但是跟皇上一起午睡简直太吸引他了，忍不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好，他对爹爹的大床还是很感兴趣的，总觉得一定比自己的舒服。
殷佐听着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催的他昏昏欲睡，此时听着几人要走，猛地抬手挥了自己一巴掌，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眼见着德嫔朝二人行了礼，两个皇子也向德嫔告辞往外走，他登时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殷佐并非爱哭闹的性子，但对一个小婴儿来说咿呀学语并不能得到大人的重视，唯有放声大哭。
“佐哥儿？”德嫔听得他哭登时急了，脱了赤金翡翠的护甲，上前就将他抱起来，宫里的孩子多是乳母嬷嬷带着，跟母亲并不算亲近。
宫里的妃子们月子里为保养身子以指望出了月子之后能得皇上的恩宠，看孩子的时间也并不多，德嫔也不例外，且她年纪尚青，殷臻一落地便养在贵妃身边，她也没养过，殷佐身子骨弱，她更不敢轻易触碰，此时着急了，甫一上手便抱得殷佐不舒服。
殷佐脾气好，但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再加上忽然意识到自己落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被德嫔这样抱着整个人都觉得难受，眼看连唯一熟悉的大哥也要拔腿离开，哪里还忍得住，原本是干嚎，这时节就成了放声大哭，一面还朝着殷臻伸手。
他原本有些胎里弱。
德嫔是十七年十月生的殷臻，到十九年二月殷佐出生，中间间隔的时间短，她年纪小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怀着殷佐的时候就显得有几分艰难。
这会子真的大哭起来，显得格外狼狈，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哭了一会子面色便转青了。
“传太医！”见着他面色变得青白，皇上陡然提高了声音，长子夭折的情状仿佛又在眼前，他这时节倒也注意到德嫔抱孩子的姿势不对了，上前一步，将小孩儿抱在怀中。
皇上是能文能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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