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天。”
我们应该在火车站碰头,很早。她对我说了一个具体时间。我应该和皮埃尔·柏涅说一下,提前告诉他那天我不上班。我该这样做吗?
我在杜撰:
塔佳娜想,看他们又沉默了。我有经验,我知道怎样使他落入无声的、忧郁的迟钝,他很难从中自拔,他喜欢这样。他和劳儿·瓦·施泰因所保持的沉默,我觉得他从未和我一起保持过,即便是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一天下午,皮埃尔不在家的时候,他一句话不说,就把我带到了森林旅馆。我不知道的是:这个说他爱、他想、他要再见我的正在消隐的男人,随着他所说的话而更加消隐。我大概有点儿发热。一切都离我而去,我的生活,我的生活。
重新,乖乖地,劳儿跳了起来,跟上我的脚步。塔佳娜看不到的时候,我将她往后移了移,为了看她的眼睛。我看到了:明澈的目光在看着我。我又看不到了。我使她贴在我身上,她没有反抗,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想。明澈的目光穿透我,我又看见它,现在蒙着水汽,走向了更朦胧的其他东西,没有尽头,它将走向我永远也不会知晓的其他东西,没有尽头。
“劳儿·瓦莱里·施泰因,嗯?”
“啊,是的。”
我把她弄疼了。我从颈间带着热气的一声“啊”中感觉到了。
“应该结束。什么时候?”
她没有回答。塔佳娜的监视又开始了。
我在杜撰:塔佳娜对皮埃尔·柏涅说:
“我应该与雅克·霍德谈谈劳儿。”
皮埃尔·柏涅会搞不清真正的意图吗?他对塔佳娜有着久经考验的爱,他拖曳着这一感情,他将一直拖曳到死,他们是连为一体的,他们的家比任何一个家都更坚固,经历了风霜雪雨。在塔佳娜的生活中,第一项也是最后一项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是总是要回家,不可想象她有一天会逃脱此项责任,皮埃尔·柏涅是她的归路,她的歇息地,她惟一的忠贞。
我在杜撰:
今天晚上,皮埃尔·柏涅,耳朵贴在墙上,感受到了劳儿一直听到的他妻子的声音失常。
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此刻的亲近,是我在支付费用,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谈到过。
皮埃尔·柏涅说:
“劳儿·瓦·施泰因还病着,您看到了,在餐桌上,她心不在焉,给人印象太深刻了,这大概是让雅克·霍德产生兴趣的地方。”
“是吗?可是她,她适于这样的兴趣吗?”
皮埃尔·柏涅安慰道:
“可怜的女人,有什么办法?”
皮埃尔·柏涅把他的妻子紧紧抱住,他要阻止她那尚处初生状态的痛苦长大成形。他说:
“就我说来,我在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也没有,坦白地说,除了我刚说到的这一兴趣。”
塔佳娜有些不耐烦但没有显示出来。
“您要是能好好看看的话。”
“我要这样做。”
另外一张唱片换下了第一张。舞伴们没有分开。他们现在到了客厅的另一头。突然变得众目睽睽的,不是他们的笨拙——现已不再那么明显,而是他们跳舞时脸上的表情,既不是亲切可爱的,也不是彬彬有礼的,也不是彼此厌烦的,而是——塔佳娜有道理——严格遵守着令人窒息的持重。尤其是在雅克·霍德同劳儿说话而劳儿回答他的时候,这一持重中没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人略微猜想得出所提问题以及将要做出的回答的性质。
劳儿回答我说:
“要是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
我忘记了塔佳娜·卡尔,这罪行我犯下了。适才的瞬间我在火车上,她在我身边,好几个小时,我们已经向T滨城行驶了。
“为什么现在旅行?”
“因为是夏天。是时候。”
因为我没有回答她,她便向我解释。
“并且应该尽快去,塔佳娜已经盯上您了。”
她停下来。劳儿愿意我杜撰的这些发生在皮埃尔·柏涅与塔佳娜之间吗?
“您愿意这样吗?”
“是的。但您也该这样。她应该一无所知。”
她的言谈神情几乎像个上流社会的女人,她这样做可以让没有塔佳娜和皮埃尔·柏涅那么难缠的观察者们安下心来。
“我会弄错。也许一切都是完美的。”
“为什么再一次去T滨城?”
“为我。”
皮埃尔·柏涅真挚地朝我微笑。在这微笑的深处,现在有一种确定、一种警告,那就是:明天,如果塔佳娜哭了,我将被省医院他的那个部门解职。我编造着皮埃尔·柏涅说的谎话。
“您多心了,”他对他妻子说,“他对劳儿·瓦·施泰因完全是无动于衷的。他都没怎么听她说的话。”
塔佳娜·卡尔被谎言包围着,她出现了一阵眩晕,死亡的意念凉水一样涌流,它流洒在这一片灼伤上,它淹没了这一耻辱,它流过来,那时就真相大白了。什么真相?塔佳娜叹息着。舞曲结束了。
我和U桥镇的女人跳舞了,很好,并且我和她说话了,我也犯下了这一罪行,带着宽慰,我犯下了。而塔佳娜大概确信罪在劳儿·瓦·施泰因。可是我觉得劳儿·瓦·施泰因使人感兴趣的地方,是我自己发现的吗?难道不是她指示给我的,难道不是她的作为?对于被背叛的塔佳娜来说,今晚,许多年以来,惟一的新奇之处就是痛苦。在我的杜撰中,这一新奇钻透了她的心,在她铺张的厚发中打开了汗水的闸门,剥夺了她目光中堂皇的忧伤,使它变得狭隘,动摇它昨日的悲观:谁知道?也许,情侣们初次外出旅行的白旗即将从离我家很近的地方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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