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犹太人与萨巴娜互相对视。勉强的微笑使犹太人的脸抽搐起来。
“我有一天会自杀。”犹太人说道。
萨巴娜的蓝眼睛睁大了,随即暗淡下去。
“就因为这个他们才杀你。”
“没错。”阿巴恩说。
萨巴娜坐到犹太人身边。她留在那里,在他身边,不说话,张大了眼睛。
他们都不说话,两人都顺着墙壁滑下去,什么也不看。
“所有的犹太人在痛苦时未必都能避免做蠢事。”阿巴恩说道。
他停下。他显然在努力说得清楚些。他继续说:
“有时候,他们感到很难活下去。”
静默。
“之前,这个犹太人是很有信心的。”阿巴恩又说。
“对什么有信心?”
“他当时属于格林戈党。”
“共产党。”
“不,格林戈党。”
她也跟阿巴恩一样在努力:
“现在呢,他是什么?”
阿巴恩没有马上回答。
“假如他还能是什么,那就是共产党员。”
轮到阿巴恩站起来靠在墙上,墙对面是通往大花园的门,他跟其他两人不在一起。萨巴娜只能在远处听他说话。
“那现在呢?到现在为止?”萨巴娜再问一次。
犹太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
“什么也不是?”萨巴娜问。
“不是,”阿巴恩说道,“是另外的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早就知道了。”萨巴娜说。
阿巴恩贴着墙滑下去,他坐在地上。他仍然离犹太人和萨巴娜都很远,但跟他们一样,他现在也坐到地上了。
萨巴娜把手朝犹太人的方向伸过去,触到了他的眼睛。
“你已经变成瞎子了。”
“是的。”阿巴恩说。
“你已经变成聋子了。”
“是的。”
她的手还停在冰冷的眼睛上。
“就像大卫。”萨巴娜说。
手又落了下去。
她做了这事。她艰难地站起来,她离开自己在犹太人身边的位置。
她站在那里,面对着犹太人。
她朝大卫那边动了动,但视线仍停留在犹太人身上。
随后她朝大卫转过身来。她就这样转到大卫那边。她的视线已离开犹太人。
随后一动不动。
萨巴娜的身躯好像受到后续的动作阻挡,她虽然朝向大卫,却仍然跟犹太人在一起。
接着,她突然迈步。她朝大卫缓缓走过去。她停下。她又走。她来到他身边。她看着他。
大卫的呼吸深长而均匀,他睡得很解乏:她注视着他。
她做这事。
她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大卫的头,把他的头抬起来。
“你醒醒,大卫,两个犹太人在说话。”
“不。”睡意正浓的大卫说。
她俯身。她好像很快活似的说着话。
“大卫,犹太人在说话。”
“什么?”大卫问道。
他还闭着眼。
“什么?”大卫问道。
他张开眼。他看了看坐在大厅深处的两个犹太人。他似乎认出他们了。他在回忆。犹太人没有看他。
大卫看上去得到了休息。
“他们没有试图逃走吧?”大卫问道。
“没有。”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卫。
“你睡得很好。”
大卫没有回答。
“几点啦?”大卫问。
“夜里。”萨巴娜说。
大卫老往有狗的大花园那边看。
“格林戈呢?”大卫问。
“他走了,”萨巴娜说,“他晚些时候回来。”
“一直在开会?”
大卫很吃惊。
“为什么开这么长?”
“我不知道。”萨巴娜说。
“他原来告诉我在夜刚开始的时候。”大卫说。
大卫看看犹太人。
“刚才还只有一个犹太人。”
“你睡觉的时候格林戈又带来了第二个。”
大卫醒了。他伸伸懒腰,伸伸胳膊,皱了皱眉,看看自己的双手,试着伸开手指。他感到疼。他的动作戛然停止:他一定记起了什么。
“那第二个,他们也要杀掉?”
“我不知道。”
“他们杀他也罢,不杀也罢——”他笑笑,“既然他们要杀第一个,对他们来说就都一样了。”
“那倒是。”萨巴娜说。
两个犹太人都抬起了眼。他们没有看大卫,他们在往黑黢黢的大花园看,他们没有说话。
“他们互相认识吗?”大卫问道。
“我想不认识。”
阿巴恩朝萨巴娜笑笑。大卫看见了他的微笑。
“瞧,他们在笑。”大卫说。
她没有回答。大卫问道: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
“在将死之时。”大卫说。
大卫似乎在迟疑。他也尝试着笑笑,后来却没有笑出来。他好像胆怯了。他一定已经看出来她不会回答他。他说:
“你把我叫醒,你说:犹太人在说话。”
他指指犹太人,他说:
“他在笑。”
那个犹太人闭上了眼。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当时在说话,”萨巴娜说。“他在说他要自杀。这使他发笑。”
大卫发愣。他还指着犹太人。他还在说:
“他在笑。”
“离死就几个钟头,这让人发笑。”萨巴娜说。
他们看看那犹太人:他正在看黑黢黢的大花园,他好像在笑。
“他在笑。我看见他在笑。”大卫说。
大卫仔细看了看他,自己还一直在发愣。
“也许他在睡觉。”他说。
“没有。”萨巴娜说。
“也许他在害怕。”大卫说。
“他并没有试图逃走。”阿巴恩说。
大卫微微惊跳了一下,他看看新来的人阿巴恩,然后又回到那犹太人身上。
“他说:我想活,我想死。”萨巴娜说。
“也许他对生死无所谓,”大卫说,“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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