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的声音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是什么突然进入了他的嗓音?
“犹太狗。”阿巴恩说。
“没用的狗。”犹太人说。
“从不怀疑的狗。”阿巴恩说。
“快活的狗。”犹太人说。
静默。
传来一阵哭声。他们转身。萨巴娜在哭。
静默。
她说:
“我想要毒气室。我想死。”
她哭。
“带我走吧。我想出去。”
他们没有回答她。
“什么森林?”阿巴恩问道。
眼泪从萨巴娜眼里流出来。她在思索。
“森林。”
“你不知道这后面有什么,”阿巴恩说,“森林在哪里?”
她思索着。
“我不知道在哪里。有人说到过。”
“荒蛮的森林。”犹太人说。
“是的,”萨巴娜说——她等了等,“森林在哪儿呢?”
“在施塔特的一个个地窖里。”犹太人说。
她不再哭泣。她重又看了看两个犹太人。她的眼睛重又变成蓝色的了。又深,又蓝。
“森林也在大卫的头脑里。”犹太人说。
她仔细端详着睡觉的人。
“在大卫的头脑里。”萨巴娜重复道。
他们不言语了。
“你在森林里,”犹太人说,“你在大卫的头脑里。”
“远处,”阿巴恩说。“你看见了什么东西。”
她思索良久。
“我看不见另一个大卫,”萨巴娜说道,“我看见了那个犹太人。”
“那些犹太人也都在森林里。”阿巴恩说。
又传来一阵呜咽声,很短暂,立即被压抑下去了。
“他们都知道这点。但大卫……”
“你替大卫知道这点。”犹太人说。
她沉默了。她看了好一阵犹太人住宅里那些光秃秃的墙壁。她说:
“森林在犹太人的住宅里。”
“是的。”
“在犹太人体内,在他的狗身上。”阿巴恩说。
萨巴娜的眼神茫然。
“在布拉格城里,在死人平原上。”
“对,就照这个样子。布拉格也在施塔特。”阿巴恩说。
“死人平原就在犹太人的住宅里。”
“没错。”
“在一个相通的森林里。”
“在森林里。”犹太人说。
他们不做声,分散开来。
她谛听着施塔特的声音。万籁俱寂。
她再听,这次,闭上眼睛。
“你说话了?”她问犹太人。
“没有。”
“我听见了:有人说话。”
他没有回答她。她转向阿巴恩。
“有人在说:背叛,所有犹太人的背叛。”
“没有,”犹太人说,“什么也没说。”
“没人说话。”阿巴恩说道。
平原的狗儿们一下子乱叫起来。
“在狗叫声中我听见有人说话。”萨巴娜说道。
狗叫声停止。
“狗儿们安静下来了。”犹太人说。
“听呀,”阿巴恩说,“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叫喊。”
她听:万籁俱寂。
“犹太人从没背叛过,”阿巴恩说,“格林戈却有过背叛。大卫交出犹太人是为了得到犹太人的狗。大卫一旦得到了狗,他就会背叛格林戈。他就会说:永别了,水泥,永别了,格林戈。”
萨巴娜思索,有了结果,便向阿巴恩微笑。
“真的,由于深入研究了大卫,最终找到:永别了,格林戈,”她说,“也找到犹太人的森林了吗?”
“找到了。”阿巴恩说。
犹太人的狗在叫:叫声低沉而温和。
“是迪亚娜在叫,它在做梦。”犹太人说。
萨巴娜又想起了黑黢黢的大花园。她指指门玻璃后面那一大片看不见的深黑。她说:
“你说过:别再害怕,”她补充说,“别害怕什么?”
“快乐。”犹太人说。
“饥饿。”阿巴恩说。
大卫睁开了眼。狗儿们还在低声吼叫:大卫的眼睛便一直张开着。
“那个字眼把他惊醒了。”阿巴恩说。
“狗。”萨巴娜说。
“饥饿。”犹太人说。
狗叫声停止了。他们都在等待。大卫一直睁着眼睛,然后一下子,眼睛闭上了。他的呼吸又变得平静。
她指着他整个人。
“你宁可挨饿,也不愿这样?”
“他什么也不愿意,宁愿挨饿。”
“就为了这,他们才杀他?”
“是的。”
她再一次指指大卫整个人,但并不看他。
“我宁可死,也不愿这样。”
“不愿。”犹太人说。
他们分开了。都独自待着。每个人都注视着在灯光里睡觉的大卫。
“在他们睡觉的时候。”阿巴恩说。
萨巴娜不看大卫了。她转身对着黑黢黢的大花园。
“他还年轻吧?”阿巴恩问道。
“是的,年轻。”犹太人说。
“他不睡觉时,他是猴杀手。”阿巴恩说。
“泥瓦工人,”犹太人说,“在党的人。”
“他睡觉时,他是谁?”阿巴恩问。
萨巴娜没有说话。
“是萨巴娜的孩子。”犹太人说。
她一直待在通往大花园的门前,默默不语,向外张望。
施塔特整个是个黑黢黢的大花园。
犹太人的狗在叫。
大卫微微支起身子,扬手拒绝听狗叫。
他们一直离大卫很远,身体也各有距离。
“你当时往工地走,”萨巴娜说,“你回来,你写字。他们看见你在你住宅的窗玻璃后边写东西。”
狗叫停止。大卫又沉入梦乡。
“我当时没有写东西。”犹太人说。
“夜里,在桌前,所有的人都能看见你。你在白纸上写字。”
她向阿巴恩转过身去。
“每天夜里,他都在他住宅里踱步。他写东西。
“到早上,他就睡觉。”
“人们说过什么,我就写什么,”犹太人说道,“当时大家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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