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也是一个人?”
“是的,跟那些犹太人一起。”
他微微一笑。她没有回应他的笑。她好像没有看见他。她说:
“买卖人要没收这个住宅,大花园也一样。
“就只有狗的问题,他们还没有做出决定。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犹豫,“那些狗也许适应不了另外的主人?”
“也许吧。就这事儿,犹太人说过点什么吗?”
“还没有。”
他更执著地注视着她。
“你会向他提出这个问题吗?”
“哪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想怎样处置他的狗?”
她把视线转向黑黢黢的大花园。
“也许晚些时候,在夜里。”她说。
大卫在安乐椅里动了动。他睁开眼。
他又睡过去了。阿巴恩说:
“我们刚才在谈狗,大卫醒来了吗?”
“没错。你猜对了。”
他们俩说话一致变得缓慢起来。他问道:
“为什么你让我进来?为什么?”
她连忙回答:
“你已经进来了嘛。”
“你为什么跟我说话?”
“你在跟我说话嘛。”
突然,眼睛睁大了,模糊了。
“别怕,”他说,“你什么也别怕。”
静默。他注视着那细挑的、直挺的身体。她的眼睛模糊了。她在谛听:有狗在嗥叫。
远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日的方向,狗儿们在狂吠。吠声低沉,有节奏。
狗叫声停止了。他问:
“你还在害怕吗?”
“好一点。”
“你不是为你自己害怕。”
“不是——”她在等待,在思索,“这不是害怕。”
他在等待。她在思索。她找到答案了:
“这是一种痛苦。”她说。
“巨大的?”
她又在思索。
“不是,是全面的。”
他们不说话了。
她站起身,朝大卫那边走去。她向阿巴恩指指大卫。她说话的声音更低了。
“以前他们互相就有点认识,犹太人和大卫。”
她谛听着从施塔特传来的声响。
“我老以为有人来了。”她说。
她朝发白的道路转过身去,等待着。
“你说他们过去互相有点认识,是同大卫吗?”
“对。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儿。
“大卫忘记了。但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儿。”
她又在等。他什么也没说。她朝他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他们互相看了看。他问:
“你是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无边无际,它在询问。
“我不知道。”她说。
那眼神还在询问。
“对他来说,你是谁?”
她示意:她也不知道。
“你是他的妻子?”
“是的。”
“你是他的母亲?”
她没有回答,她在思索。
“你不是他的母亲?”
“他希望我是他的母亲。”
“你不愿意?”
“不愿意。”
犹太人已经抬起了头。她看见了。她注视他良久。然后她再次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她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后来,她用平静的口吻对他说:
“过去你写作。你同别人谈话。你不工作。”
她对阿巴恩说:
“过去他在大街上走路,在公路上走路,白日,黑夜。他看着一个个工地。
“他时不时去去咖啡馆,他同人们谈话。”
“他同他们谈话啦?”
“是的。他向他们提出些问题。”
“向大卫?”
“也向大卫。
“你时不时讲述点很难懂的东西,好像他们都能听懂似的。
“只在别人给我们解释了你说话的意思之后。”
“是格林戈吗?”阿巴恩问道。
“是他。”
她尽力回忆。
“他当时说:自由。”
“格林戈怎样解释?”
“钱。”
“他当时说:打倒真相。”
“格林戈怎么解释?”
“罪行。”
“他当时说:未来万岁。”
“格林戈怎么解释?”
“证据。”
她在思索,她问犹太人:
“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再也别相信任何事情。”犹太人说道。
“任何事情,任何人。”阿巴恩说。
“包括你?”萨巴娜问道。
“包括我,包括他,包括所有人。”
“包括他?”
“包括他。格林戈怎么解释?”
“再也别相信格林戈。”
他们都沉默下来。萨巴娜在回想犹太人当时说了些什么。
“他当时说:快乐地对待一切,快乐地反对一切吧。”
“格林戈怎么解释?”
“他没有解释。”
萨巴娜垂下眼睛,久久地思考着。她随后说话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如果他们放过他,他会到哪里去?”
他们俩都没有回答。
“假如大卫的武器被抢了呢?——”她补充说,“我去过的地方从没有超过施塔特,我不知道之外有什么。”
“你在想犹太人?”阿巴恩问。
“我是在想他。他会去哪里?”
“这里之外,”阿巴恩说,“仍然是施塔特,仍然是别的犹地亚地区。它们一个接一个,边界相连。”
“直到哪里呢?”
“到海里,土地流失到海里。”
她在沉思。
“人口很稠密?”
“非常稠密。”
静默。
她朝遥远的、看不见的边界望去。犹太人,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别的犹地亚地区。”她说。
“是的,别的格林戈。”犹太人说。
“不管是不是买卖人,”阿巴恩说,“犹地亚,格林戈,全一样。”
她一直在往远处看。
“逃到别处没有用。”她说。
“没用。”犹太人说。
狗叫声又从萨巴娜手指的方向传了过来,低沉,有节奏。她说:
“那些都是死人平原上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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