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明天上午还得干活。他应该睡觉。如果你设法逃走,我就叫,他会醒过来。”
“让他睡吧。你来看守我。我会一直待在我现在待的地方,离你很远。”
大卫感到睡意袭来。他现在也在看犹太人。她说:
“他马上就要睡着了。”
犹太人没有答话。萨巴娜还在说。
“买卖人的保安今天夜里不出来。格林戈同买卖人做了一笔交易。他们对格林戈说:如果你让我们卖东西给希腊人,我们就给你犹太人阿巴恩。格林戈答应了。买卖人的保安今天夜里睡大觉。城市归格林戈。”
犹太人不回答,而且再也不动弹了。
“你要马上逃走吗?”
“不。”
犹太人好像更疲倦了。
“为什么?”
“我没有逃跑的愿望。”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坐得直直的萨巴娜朝冰冻得发白的道路转过身去。
大卫已经闭上了眼睛。
“你为什么来施塔特?”
犹太人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
“为了杀格林戈?”
“不。”
“在施塔特,格林戈很厉害。他与施塔特的买卖人达成协议。他已经在买卖人当中安顿下来。他有他的办事处。有他的分支机构。他有他的保安。有他的军队。他有他的武器。好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让买卖人感到害怕。你知道这些吗?”
“在施塔特,买卖人不怕格林戈。”犹太人说。
“从啥时候开始的?”
“很久以前。买卖人怕犹太人。”
“格林戈怕谁?”
“格林戈怕犹太人。”
“跟买卖人一样。”
“没错。你早就知道。”
“是的。”
萨巴娜看了看他。
“你当时不知道去哪里落脚,不知道该把自己怎么办,你就到这里来了,是吗?”
“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随后就找到了施塔特。”
“跟别的地方一样?”
“不一样。”
他们沉默下来。大卫在睡觉。
萨巴娜向犹太人指了指他。
“他们真能睡。”她说道。
他们互相看了看。
他们仍没有说话。她在等待。他问:
“你是谁?”
她犹豫,她往大卫那边看了看。
“谁也不是。我不属于格林戈党。”
她坐在椅子边上,她在等待。她问:
“你是敌人吗?”
“是。”
“你当时想要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们相互注视良久。
“你是谁?”他又问。
他在等待。她半闭着眼,她在思索。她脸上的表情显得犹豫不决。她睁开眼,她说:
“我不知道。”
犹太人朝桌子俯下身。他把头放在叠拢的手臂上。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她问道:
“你当时什么也不再想要?”
“我当时什么都不想要。我当时什么都想要。”静默。
“那,今天夜里呢?”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要。”
“还那样?”
“对。”
再也看不见犹太人的脸。
“有一天,你来到大卫的工地。你等待着收工。是大卫先跟你搭讪。他问你:阿巴恩是您吗?你说是的。他问你:您到这里来找什么?你说:我找人说话。大卫问:谁?你没有回答。你看着大卫。大卫问:是找我大卫说话吗?你说是的。大卫问:为什么找我?你说:因为您跟我说过话了。”
他不做声。
“你想得起来。”
“是的。”
“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萨巴娜说。
他不说什么,也不动。
“我在跟你说话,我在跟你解释,你没有听见?”
他没有听见。
萨巴娜,直起身,看着他。
夜色更浓,也更寒冷。
有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又高又瘦、两鬓灰白的男人。
萨巴娜看着他走进来。男人对萨巴娜微笑。她没有对他微笑。他说:
“我路过这里。”
他们互相看了看。他好像只看到她,坐在大卫身边,直着腰,离犹太人很远。
“关上门,天气很冷,夜深了。”
他去关上门,走回来,靠近她。他指指没有窗帘的玻璃窗后面那条冰冻得发白的道路。然后指指犹太人。
“我经过这里。我看见有人在哭。我就进来了。”
蓝眼睛盯着新来的人。
“你是谁?”
“人家管我叫阿巴恩。”
“他也叫阿巴恩,但他,人家叫他犹太人。格林戈今天晚上有个会议。我们看着他,等格林戈来。他说他大约在破晓时来。”
“天亮之前?”
萨巴娜没有马上回答。
“是的。”
阿巴恩发现睡着的大卫在场。
“那是大卫,”萨巴娜说,“泥瓦匠。我是萨巴娜。我们都是施塔特村的——”她补充说,“他属于格林戈党。”
她转过身来,这才指着房间尽里头趴在桌上的犹太人。
“我不认为他在哭。”
阿巴恩看了看犹太人。
“他在哭。”
她看看在哭的人。然后看看说话的人。
“他不可能同时又哭又想活下去吧?”
“他没有为他自己而哭,”阿巴恩说,“让他为别人而哭的动力很强大。如果只为他自个儿哭,这力量就大得过头了。对他,这力量比他想活下去需要的力量大得多。”
她仔细端详他。
“你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一个犹太人。”
她长时间审视着他的衣着,他白皙的手,他微笑着的脸。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
她朝寒冷、朝夜色转过身去。她说:
“大家也管他叫犹太人阿巴恩,狗阿巴恩。”
“也叫犹太人,也叫狗?”
“是的。”
“这里管别的人也叫犹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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